空调冷风吹得投影布角微微颤动，椭圆形会议桌上散落着马克杯、彩色便签和皱巴巴的策划案初稿。林悦捏着激光笔的手指泛白，指腹上还留着昨夜改方案时被纸页划破的细痕，目光扫过客户代表王总监紧皱的眉头，后背沁出的细汗渐渐浸透衬衫领口。策划案封面印着“云城文旅推广方案”，右上角被红笔圈住“主题模糊”四字，褐色咖啡渍从角落晕开，恰好渗进“暖阳”二字的烫金字，像道伤疤横在精心设计的封面上。
“我们要的是年轻人打卡地，不是中老年徒步路线。”王总监将策划案推回，指尖敲了敲被咖啡渍弄脏的封面，声音里带着不耐。市场部张经理连忙赔笑，目光却冷冷扫向林悦：“林主管，客户反馈很明确，是不是该调整方向？毕竟上次儿童乐园方案的失误……”他话没说完，尾音却意味深长地拖长，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
靠在皮椅上的创意总监陈宇勾了勾唇角，指尖敲着桌面的节奏格外刺耳，眼神在林悦身上打转：“早就说过，策划部该多听听一线意见。”他扬了扬手中的竞品分析报告，纸页翻动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看看人家‘星芒传媒’的方案，潮玩市集+网红直播，数据转化率提升40%。某些人啊，就是太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的那套老掉牙的东西能行。”
林悦突然站起，激光笔在投影上划出乱晃的红点，在墙面投下跳动的光斑，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给我24小时。”她直视王总监，喉咙有些发紧，但声音却格外坚定，“我们可以保留‘老街巷文化’内核，加入沉浸式剧本杀路线，结合云城方言脱口秀——这是年轻人正在追捧的‘城市微旅行’。”昨夜母亲在电话里的唠叨又在耳边响起：“女孩子别太拼，找个踏实人嫁了……”父亲去世后，母亲总担心她一个人在云城过不好，可她不想靠别人，她想证明自己能行。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刺痛让她清醒——她不能输，尤其不能输在陈宇面前，这个总在背后说她“女人太要强没好处”的男人。
陈宇猛地站起来，皮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逞能只会让客户更反感。”他摔门而出时，风带乱了桌上的便签纸，有几张飘落在林悦脚边。张经理看着林悦，眉头紧皱：“你别冲动，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儿童乐园方案因为你坚持加入亲子互动环节，结果客户觉得定位模糊，最后项目丢了，你忘了？这次再搞砸，季度考评肯定受影响，你自己想想清楚。”说完，他匆匆跟上王总监，留下会议室里的林悦独自站在投影前，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投在墙上，有些单薄，却又像在倔强地挺直脊背。
荧光灯在空荡的办公室投下冷光，时针指向晚上七点，策划部办公区只剩林悦工位的灯还亮着。她的工位堆满资料，绿萝蔫耷耷垂在键盘上，叶片边缘有些发黄，还是去年苏瑶送她的，说“上班看绿植护眼”。打印机“滋滋”吐出数据报表，微波炉里的速溶咖啡早已凉透，散发着苦涩的焦味，她已经喝了三杯，胃里有些隐隐作痛。
“小周，调出近三个月云城剧本杀门店客流数据，标注95后占比。”林悦拽过实习生小周，声音里带着疲惫却不失利落，“还有，把云城塔周边的网红打卡点资料整理一下，重点标出没被开发过的老街巷，特别是茶糖巷，那里有非遗糖画店，可能能用上。”说完，她又拨通非遗馆电话，话筒里传来忙音，她咬了咬唇，继续重拨，第三遍终于接通：“李馆长，您好，我是林悦，之前跟您提过的文旅方案……方言快板能不能改编成互动游戏？我们可以提供场地引流，比如在剧本杀关卡里设置方言谜题，答对了就能获得非遗文创小礼品……”
手机震动，苏瑶的微信弹出来：“今晚还跟陆总约会吗？别又放人家鸽子啊，人家可是市场总监，平时多忙，你得抓紧。”林悦盯着屏幕，想起今早陆子轩发来的消息：“今晚公司并购案会议，可能没法陪你改方案了，需要什么资料随时跟我说。”她顿了顿，回复：“项目紧要，你忙你的，我这边能搞定。”刚发送完，陆子轩的消息又弹出：“别熬太晚，记得吃饭，冰箱里有昨天打包的酸菜鱼。”她看着消息，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个“好”。其实她知道，陆子轩的父亲最近病情不稳定，弟弟陆子豪总怪他忙于工作不管父亲，他压力也很大，只是两人都没时间好好聊聊。
凌晨一点，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空调的嗡鸣。林悦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忽然发现策划案初稿边缘画着一排小太阳，线条稚嫩却温暖——那是母亲以前在她课本上的习惯，每次考试前，母亲都会在她课本上画小太阳，说“看见太阳就有好心情”。她盯着那些小太阳，鼻子突然发酸，母亲去世后，她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一叠画满小太阳的信纸，都是母亲没寄出去的信，说“怕打扰她工作”。迅速扯过纸巾按在眼角，她抓起马克杯猛灌冷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底的涩意——母亲总说她太像父亲，倔强又好强，可父亲已经走了，她只想守住自己的事业，就像守住父亲曾说的“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阳光斜切过百叶窗，在会议室的墙面上投下斑驳光影。林悦换上藏青色西装，策划案封面换成烫金“云城漫游指南”，附着手绘的老街巷地图，角落还画着几个小小的太阳，是她今早特意加上的。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会议室门，看见陈宇正和客户助理低声说着什么，看见她进来，客户助理匆匆离开，陈宇冲她笑了笑，眼神里带着挑衅。
“我们调研了云城12家剧本杀店，发现玩家对‘本土文化解密’主题需求增长67%。”激光笔精准落在PPT上，屏幕切换到动态路线图，“从云城塔到茶糖巷，每个打卡点都是剧本杀关卡，方言谜题串联剧情，最终导向非遗文创市集——这是年轻人的‘城市寻宝’。”她调出数据报表，声音沉稳有力，“我们还联系了三位本地网红，他们会在打卡点进行直播，预计覆盖人群超50万，而且非遗馆的李馆长同意提供部分文创产品作为关卡奖励。”
王总监的手指在桌面轻点，眉头渐渐舒展：“这个思路倒是新颖，比之前的方案有活力。”后排的客户文案总监也点头：“比星芒的方案更有温度，年轻人应该会喜欢这种文化体验。”陈宇坐在角落，脸色却越来越凝重，手指不停地敲着椅子扶手。
“数据漂亮，但执行成本比原方案高30%。”陈宇突然插话，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悦，“这么高的成本，你能保证利润？还是说，你又要像上次一样，凭感觉做方案，不管公司的利益？”
林悦早有准备，翻开成本分析表：“我们联系了三家本地品牌赞助，能覆盖60%预算，剩下部分可用直播打赏分成补足——这是合作意向书，其中‘云城老字号’茶糖厂已经签了初步协议。”她将文件推到陈宇面前，指尖有意无意划过他指甲上的银色美甲贴纸——昨天她在茶水间看见他对着手机仔细挑选美甲款式，现在却在会议室里摆出一副专业的样子，“而且，沉浸式剧本杀路线可以分阶段实施，第一期先推出核心打卡点，成本可控。”
陈宇的脸色瞬间阴沉，手指捏紧文件边缘，指腹上的美甲贴纸在灯光下闪了闪：“你这是拿公司风险开玩笑。”张经理咳嗽两声：“既然客户倾向林主管的方案，那就按这个推进吧，后续细节再开会讨论，陈总监你也配合一下，毕竟都是为了项目好。”
散会后，林悦在茶水间遇到陆子轩。他眼底布满血丝，领带歪了也没顾上整理，衬衫领口处有一道褶皱，是平时不会有的样子：“听说你昨晚没回家……”话没说完，手机突然震动，弟弟发来父亲输液的照片，还有一条消息：“爸今天又摔了药瓶，说要等你回来才肯吃，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陆子轩喉结滚动，歉意地看了眼林悦，声音有些沙哑：“抱歉，我得马上回去，父亲……”没等她说完，他转身匆匆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格外急促，留下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他平时从不抽烟，大概是压力太大了。
林悦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发紧。那个在咖啡店第一次见面时，温柔递上热可可，耐心听她聊了两个小时方案的男人，此刻却像被无数根线牵扯的木偶，满身疲惫与疏离。实习生小周抱着修改后的方案经过，眼睛亮晶晶地说：“林姐，你刚才超厉害，陈总监脸都绿了，你知道吗？他刚才出去的时候踢到了椅子腿，肯定是气的。”林悦笑了笑，低头看见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红痕，和策划案封面上的小太阳重叠在一起，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消防通道的阴影里，陈宇的冷笑突然响起：“别以为赢了这次就了不起。”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星芒传媒的方案邮件，发件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知道这个方案是谁泄露的吗？你以为张经理真的支持你？他不过是不想得罪客户，上次儿童乐园的事，他可一直记在心里呢。”他凑近，压低声音：“在职场，太耀眼的人，总是容易被盯上，尤其是……女人。”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留下林悦站在原地，心跳得厉害。
地下车库里，陆子轩坐在车里，车灯照亮前方的墙壁，有些刺眼。他拨通家庭医生的电话：“不管我弟弟怎么反对，让父亲接受手术方案，费用我来承担，责任也由我来扛。”医生说过，父亲的病情不能再拖，可弟弟总说手术风险太大，坚持保守治疗，两人最近吵架越来越频繁。挂断电话，他盯着方向盘，指节因攥得太紧而泛白，后视镜里，他看见自己办公室的方向，那里有盆绿萝，叶片已经出现黄斑——就像父亲日益衰弱的身体，和他与弟弟越来越紧张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转。
回到工位，林悦将被退回的策划案压在抽屉最底层，突然发现母亲的老照片边角露出一角。那是母亲年轻时在云城老街巷的照片，笑得很灿烂，旁边是父亲，两人手牵手站在糖画摊前。两张纸挨在一起，仿佛职场与家庭的两条线，在这一刻悄然交织。她轻轻合上抽屉，窗外的阳光正盛，却照不进心里那处阴影——陈宇的威胁、陆子轩的疏离、张经理的警告，像一团团乌云，在她头顶聚集。
但她没时间多想，打开电脑，继续完善方案。键盘敲击声再次响起，屏幕上的“云城漫游指南”几个字在阳光下闪烁，仿佛带着某种希望。只是她不知道，此刻陈宇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一封匿名邮件正发往客户邮箱，附件里，是她还未完善的方案细节，还有一行字：“这是策划部内部方案，供参考。”而在陆子轩家里，弟弟陆子豪看着父亲又一次拒绝吃药，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拨打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哥，你今晚必须回来，爸说有话要跟你说……”
办公室里，林悦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苏瑶发来的消息：“今晚带你去吃火锅，庆祝方案通过，不准加班！”她笑了笑，回复：“好，这次不鸽你。”关掉电脑，收拾东西时，看见绿萝的叶子还是蔫的，她倒了些水，轻轻说：“再坚持一下，等项目做完，带你去晒太阳。”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她没看见，陈宇正盯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星芒传媒总监的回复：“资料收到，谢谢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