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符望着忙碌的士兵，突然问道：“毛公，我军进城后会有越界之举吗？”刘义符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毛祖德感觉到了意思寒意。
“世子在彭城应了解我军的攻势，秦军大多望风而降，少有顽抗。”毛德祖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开口说道。
刘义符听出他的回避，心中已有答案。
刘裕围攻广固时，慕容超死守半年，将士们的戾气随之增长，一旦入城便难以控制，有时，官军的行径比贼寇更甚。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有些事我没在帐中提及，之前的我不再追究，但今后……”刘义符没把话说完，剩下的留给毛德祖自己去揣摩。
毛德祖听后苦笑：“我个人好说，但王公不同，世子要约束他的部下恐怕很难。”
刘义符没有直接回应，他知道这并非易事，王镇恶七个兄弟中的王基、王鸿、王渊等人都是关键人物，他们的行为影响着整个军队的纪律和形象。
这几位兄弟中，有的在刘裕手下做事，有的则追随王镇恶。
王镇恶放纵部下劫掠已非一朝一夕，出征前他虽曾有承诺，但有些事并非他一人能掌控。
提升士气的一个办法就是放纵部下。
所谓升米恩，斗米仇，让尝过甜头的旧部不抢掠，反而可能心生怨气。
恶人的角色若由王镇恶来扮演，只会适得其反，这如同戒毒，要么逐步进行，要么下猛药。
毛德祖担任龙骧司马，但他与王镇恶统领的是两批人马，刘义符让他去管理也是徒劳。“按照檀将军的计划，破关指日可待，届时八万晋军入关，若不加以管制，日后想在关
中站稳脚跟就更难了。”
刘裕决意灭秦，自然不会将将士浴血打下的关中之地拱手让出，自踏入关中的一刻起，重中之重便是安抚民心，而非为破城而不择手段。
此前刘义符未能及时赶赴前线，是因为时机未到，如今刘裕爽快应允此事，也是想让刘义符去安抚关中百姓。
毛德祖点头回应：“世子所言极是，不过在管制麾下、公私分明方面，我与诸位将军都不及敬士，世子不妨与他商议一番。”
刘义符见毛德祖内心有所犹豫，也不强求，笑道：“稍后我会与敬士先生一同去拜访沈将军，现在烦请毛公带我巡视营寨。”
“世子请随我来。”毛德祖伸手示意。
离开中军大营后，刘义符跟随毛德祖来到偏营，他看到营中士卒来回巡逻，或进行短兵操练，便随意地与毛德祖闲聊起来。
“我在彭城替父亲审阅战报时，听毛公提及一位忠勇降将，他现在何处？”
得知刘义符想见温泽，毛德祖即刻派人去传唤他。
“世子的意思是要提拔他吗？”毛德祖问道。
温泽率领三千人马，现为毛德祖的参军，作为降将，他被提拔的速度已属罕见，再往上升可能就要封将军号了。
“不，我只是有些不解之事，想要问一问他。”
过了一会儿，身穿戎衣的温泽来到两人面前。
“将军，世子。”他行礼道。
刘义符看着他的脸色，问道：“我军进城时，可有滥杀无辜？”
刚才还满脸笑容的温泽突然僵住了，他看向毛德祖，见其没有示意，思索片刻后说道：“没有。”
温泽知道仅仅一句话无法让刘义符信服，于是真诚地说：“要说秋毫无犯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劫掠财物倒是……不少。”
在这种局势下，相比于屠城，劫财已经算是相对较轻的行为了。
询问了几句之后，刘义符大致了解了情况，便不再深究，他和毛德祖一起进入营帐坐下，独自脱下了沉重的甲胄。
这金甲格外耀眼，但也比一般的甲胄重得多，骑在马上还不觉得怎么样，但一下马走几步路，肩颈就开始感到些许麻木。
一名士卒上前接过金甲时，差点没拿稳。
这副金甲是刘裕特意请十余位工匠为刘义符精心定制的，铠甲的前后均镌刻有麒麟图案，即便在午夜时分，也能让人一眼认出刘义符。
刘义符打开革袋，将里面的温水一饮而尽，随后用袖口擦了擦嘴角。
“军中粮草储备如何？”刘义符放下革袋，顺手解下腰间佩剑，缓缓放在案桌上。
“足够支撑到来年。”毛德祖回应道。
即使后方不再运送粮草，仅凭现有的库存，也足以撑到来年，若要与秦国比拼国力，耗下去也能取胜。
只是这么做并不划算，刘裕调给前线的大多是精锐士兵，其数量甚至超过了秦国强征来的新兵蛋子。
北府军近六万人，其中前军就占了三万多，超过了一半。
从理论上看，两个月拿下关外之地，算不上快。
刘义符巡视一圈营寨后，心里暗自畅快，麾下有精兵良将，练兵囤粮等繁琐事务无需自己亲自操劳，路已铺好，自己只需前行即可。
这种接盘的感觉妙不可言。
“世子此次前来，可还有其他要事吩咐？”
毛德祖察觉到刘义符话语中隐含深意，自进入军营以来一直言辞隐晦。
“我与毛公所言，皆乃父亲之意。”
毛德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不再多言。
刘义符见他不信，神色严肃地解释道：“父亲派我来，确实只是为了让我增长见识，在建康的时候，老师教了我很多兵法，我虽有所领悟，但毕竟没有经历过实战，如果毛公不介意，入关之后，我想跟随您一起进军。”
刘义符一番义正辞严的话让毛德祖愣了一下。
很快，后者回过神来。
“世子如果要随军，可以和镇恶一起行动，我是前锋司马，经常需要直面敌军。”毛德祖劝说道。
如今他与王镇恶合兵一处，自然成为前军先锋，刘义符跟着毛德祖，是否会碍事暂且不论，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刘义符看向蒯恩，笑道：“有您和蒯将军在，还有父亲派给我的百位骁勇之士，没什么好担心的。”
此时正值夏末，刘义符快马加鞭赶来，就是为了赶上这一趟行军。
如果要锻炼统军能力，刘义符如果不亲自到前线观摩战场，他就永远无法得到成长。
毛德祖正想继续劝说，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
铁甲碰撞发出“哐当”声，毛德祖猛然站起，掀开了帐篷的帘子。
营外士卒迅速集结，有的还未穿戴完毕，便手提铁甲、手持军械跟随同袍奔向西边。
一名亲信欣喜地喊道：“将军！敌军开城门了！”
刘义符本以为可以稍作喘息，听到消息后悲喜交加，急忙重新穿戴好金甲，拿起佩剑往帐外走去。
蒯恩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毛德祖语气急促地与副将温泽等人做了安排后，叫住了刘义符。
“世子请留步。”
“毛公无需再劝。”刘义符不自觉地将佩剑举高了些。
毛德祖无奈，轻叹一声，吩咐道：“那世子随我一同入城，切勿擅自行动。”
刘义符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