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有“绝成皋之口,天下不通”的赞誉,楚汉相争时,汉高祖刘邦与项羽在荥阳激战,争夺成皋之口,当时大战七十次,小战四十次,可见战事之频繁激烈。
成皋城东门外,晋军数量众多且如鱼得水般疯狂涌向城中,城墙之上,还有秦军在相互搏命厮杀,此前的战斗情形可想而知是多么惨烈。
虽然秦国大势已去,但依旧有不少人愿意捍卫国祚、坚守城池。
然而,顺应大势的人总是更多。
刘义符身处中军,遥望着城墙上的激烈战斗。
随着秦军节节败退,一名士卒登上墙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烈日下他那褐黄的脸庞上满是喜色,可这笑容还未持续多久,弩矢便激射而出,瞬间贯穿了士卒的咽喉,士卒的尸体像滚石一般从墙头直坠而下,砸到身后的袍泽身上,即便有内应打开城门,可城墙上站满的秦军一时仍难以攻克,刘义符就那样直直地望着城上。
这时有人问道:“将军,这先登之功,该如何赏赐?”
《韩非子》中记载:“明日且攻亭,有能先登者,仕之国大夫,赐之上田宅,人争趋之,於是攻亭一朝而拔之。”
在战场上,金银财帛的诱惑无疑是巨大的,刘义符看到士兵们如同见到金银般疯狂地冲向墙头,便询问毛德祖如何激励士兵。
“若是普通士兵,赏百金,升为队长,再升为小旗官……”毛德祖笑道。
对于普通士兵来说,能混个先登城的功勋,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然而,要登上城墙并活着守住,往往需要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除非他们骁勇无比,否则也只是徒劳一场。
激战一刻钟后,最后的抵抗力量终于消失,城内秦军尽皆投降。
城门处出现了一面刻有刘字的大红旗,看到这面旗帜的军民无不感到惊讶,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经常听说刘裕的威名,甚至高官显贵们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变色。
当人们定睛一看时,却都愣住了,原来这位刘裕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这阵势似乎不太对劲。
两列杀气腾腾的武士站在刘义符两侧开道,气势十足,而成皋城内,除了投降的军队外,人影显得稀疏。
晋军近日未曾攻城,但靠近城墙的民宅已沦为废墟,原因在于秦军无法出城砍伐树木,只得拆毁城中建筑,越靠近城墙的房屋越是首当其冲,城墙边堆满了滚木,却无用武之地,因晋军可轻易攻入城门并迅速登上城墙,一气呵成。
刘义符尚未体验过夹道欢迎的待遇,此刻正左右张望,见数名晋军闯入屋内,脸色顿时阴沉,他向身旁的武士下令:“你带几人去,把他们擒来。”
不多时,门被踹开,三名晋军如丧考妣般被带到刘义符面前。
“是你们自己拿出来,还是我让人给你们扒光衣服?”刘义符质问,三名晋军挣扎片刻,终将藏于胸前的赃物一一取出。
毛德祖静立一旁,看着刘义符当众训诫手下,神情肃穆,并未阻拦。
赃物包括半贯钱、一块锦帕和一小袋粟米等,刘义符看着他们的铠甲如同聚宝盆般抖落出这些物品,嘴角不禁抽动。
这绝对不是只抢了一家,估计是在进城之前已经走访了很多户人家。
“你们这是做什么?”刘义符的声音提高,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他骑在马上,身着金甲,让面前的三人感到一股寒意。
“世…世子,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您宽恕!”一名年长的士卒颤抖着请求原谅,同时用肩膀推挤着他旁边的同伴。
“我不在乎你们以前做过什么,但现在父亲派我来监督军队,这种骚扰百姓的行为绝对不可再犯!如果再有类似事情发生,杀无赦!”听到刘义符提到“杀”字,三名士卒立刻跪地求饶。
“每人打三十军棍!”
“谢…谢世子。”
刘义符转身对毛德祖说:“将军,请让他们在这里受刑,以起到警示作用。”
毛德祖点头同意,随即派人去准备行刑工具,得知要公开受罚的消息后,这三人都流露出绝望的神情,想要再次求饶却又仿佛被堵住了嘴巴一样说不出话来。
刘义符初至军中,欲改军中陋习,非一日之功,若处罚过重,恐显小题大做,但处罚不够又起不到效果,只能这么做。
等到被处罚的士卒被抬走,百姓渐生勇气,窗户亦随之开启。
刘义符见成皋百姓稀少,便亲自巡视城中。
不久,一名骑军急驰而至,停于毛德祖身后,喘息道:“我军已克虎牢,王公命您为前锋,开道前行。”
成皋与虎牢相近,城门大开之际,虎牢亦有响应。
王镇恶、檀道济、沈林子三人合力攻下虎牢,将成皋交予毛德祖,成皋既克,重心转至洛阳。
“若世子与镇恶同行,此刻早已立于虎牢关墙之上。”
众将深知刘裕派刘义符赴前军之意,除督军之责外,借机积累军功亦是重要目的。
刘义符淡然说道:“我与毛公共克成皋,并不觉得可惜。”
“哦?”毛德祖闻言诧异。
刘义符笑了笑,“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北伐至今,我未曾出过力,若是连入关之功都要与诸将争抢,那与嗟来之食有何分别?”
毛德祖笑道:“所以世子便要与老夫争食?”
刘义符憨笑掩饰尴尬。
“无妨,我老了牙口不好,世子正长身子,是该多吃些。”
刘义符过来蹭功的行为并不会真正影响王镇恶等人,战绩不可剥夺,攻克几城、斩首级多寡可能与实情有些许出入,但胜就是胜,败就是败。
其实,王镇恶北伐至今,若好好算一番,战功与毛德祖相当,稍盖檀道济一筹,将帅关系便是如此,将遵从帅的调遣,王镇恶身为前军统帅,毛德祖每克一城,便会算有他一分功劳。
刘义符听了毛德祖的话,明白了颜延之所言不虚。
毛德祖或许并非军中最为勇猛的将领,但他的忠诚与可靠是无可置疑的,北魏大军压境之际,毛德祖坚守城池,宁死不降,面对兵力不足、人手短缺的困境,他与部下日夜警戒,严防魏军偷袭,长时间的紧绷让许多人患上了眼病,但士气却因此更加高昂。
思索片刻后,毛德祖开始清点人马,整顿队伍,准备立即前往虎牢关支援,这样的紧急行动并非首次发生,当城内晋军得知虎牢关已被突破时,纷纷露出惊喜的神色。
刘义符见状,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本以为之前三人的前车之鉴能够起到震慑作用,至少能维持几日安宁,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巴掌,瞧这样他做的根本不够。
晋军如秋风扫落叶般从西门入城,继而向西南二门进发,城内道路狭窄,难以铺开阵型,待到城外,毛德祖派一幢人马留守成皋,与刘义符并肩而行。
每走一里路,毛德祖便命令前军停下等待,刘义符对此不解,毛德祖解释道:“士卒们先前全力攻城,人疲马倦,若不让前军停等,后军便会脱节,队伍也会逐渐涣散。”
刘义符转头望去,见近万士卒一眼望不到头,晋军虽强于秦军,但体力有限,之前猛攻成皋时,大部分人都冲入了城中。
“我无所谓,若不急行军,毛公可让将士们休息一刻钟再出发。”刘义符表示。
“短暂停顿比就地休整要好,虎牢已破,洛阳尚未攻下,若因此延误战机,得不偿失。”毛德祖缓缓说道。
对于毛德祖的解释,刘义符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这样的行军方式——行进一刻钟、歇息一会,比全军停下来休息更为高效。
一旦疲惫感袭来,行军速度难免会减慢。
刘义符在行军的路上,毛德祖偶尔会提及一些统军的要领,而他总是侧耳倾听着。
不久后,大军便来到了虎牢关,此关南连嵩岳,北临黄河,山势险峻,易守难攻。黄河波涛汹涌,发出阵阵水声,楼船满载士兵,依次西进,气势恢宏。
刘义符眺望远处的关城,心中感慨万千,他回想起后汉末年诸侯联军十余万兵临虎牢却未能成功,相比之下,檀道济的谋略显得尤为出色,他深知“上兵伐谋”的道理,并对檀道济的能力给予了高度评价。
成皋城与虎牢关的轻易夺取,为刘义符带来了初次沙场的胜利感和震撼。
城楼内,王镇恶见毛德祖等人到来,立即开始讨论军事事宜,他展开地图,详细分析了洛阳周边形势,指出姚洸的怯懦可能导致其归降,并提议亲自率军围攻洛阳。
王镇恶目光扫过檀道济和毛德祖,见二人无异议后,开口问道:“道济,巩城驻兵三千,两日内能攻下吗?”
檀道济嗤笑一声,自信地回答:“石无讳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一天足矣。”
他与姚禹等人联络多日,对各城守将的情况远比王镇恶了解得透彻,在他看来,石无讳能得到姚洸的重用,无非是因为两人都是同类罢了。
王镇恶听后沉思片刻,决定道:“既然如此,我便绕道洛阳以西,攻打函谷关,截断他们的后路。”
他相信,以檀道济的能力,迅速攻下巩城不在话下,于是将围攻洛阳的任务交给了他。
檀道济得知自己将负责主攻洛阳,面带微笑地应道:“甚好!”他知道,相比于攻克函谷关,攻下洛阳要容易得多,毕竟洛阳的主将无能,人心不齐,只要击溃守军士气,破城并非难事。
随后,王镇恶转头看向毛德祖,说道:“偃师以南的区域就交给你了。”、
毛德祖闻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王镇恶必须赶在长安的援军抵达洛阳之前,迅速包围住这座城市,否则一旦援军到达,城内守军的士气将高涨,错过这个时机,再想攻克洛阳,代价将会更大。
洛阳周围的偃师和巩二县需要被清除,以便王镇恶能够率领主力向西推进,为了确保粮道畅通和后方的安全,毛德祖和檀道济分别负责大军左右两翼的保护任务。
这样的行军策略极其危险,特别是面对规模较大的骑兵时,容易被逐个击破。
即便现在的秦国无法集结数万精骑,但集齐数千名精锐骑兵还是没问题的。
在部署完毕后,王镇恶看了一眼身旁刘义符,沉默片刻后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