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命他们二人前去灭火,可如今火势已无法控制,进退维谷,骑虎难下,令人满心踌躇。
“将军若心有忧虑,不妨让我率领骑兵先行,倘若晋寇骄横放纵,露出破绽,我军便主动出击,如此,洛阳或许还有救!”
阎氏出身外戚之家,阎生更是汉安帝阎皇后那一脉之人。
其家族传承至今,虽未出现多少杰出人才,但多人担任校尉之职,像五营校尉、城门校尉之类的职位。
对于阎生提出的建议,姚益南还是会认真倾听。
阎生正在讲述时,姚益南向哨骑问道:“有没有看到赵将军?”
“我沿途询问了溃败的士兵,得知赵将军与晋寇在柏谷坞激战……”
“柏谷坞?他怎么不在洛阳?!”原本还有些动摇的姚益南听闻后大惊失色,赵玄负责守卫柏谷坞,那洛阳城中还有谁能担当重任呢?
“我不知道。”
洛阳此时已成孤城,姚益南立刻做出判断,想到姚洸后,便不再提及此事。“王镇恶是王猛之孙,晋寇士气正盛,你麾下这三千骑兵,是国家的根基,千万不能因小失大。”
司隶失守,大多是姚洸的责任。
姚益南对姚洸的为人再清楚不过,赵玄调离洛阳,若是说这是姚洸主动请求的结果,那实在是太荒诞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姚益南不敢再深入去想,毕竟,一旦将真相揭露出来,不仅会丢尽姚氏的脸面,而且对于人心的稳定也极为不利,所以阎生不说了他也不再提这件事。
阎生手下有三千骑兵,虽然算不上精锐之师,但其中近半数都身披甲胄,只要经历几场战斗的磨砺,他们必定能成为一支奇兵,姚益南当然不会把这些能够改变局势的底牌轻易葬送在姚洸的手中。
就在这时,又有一队哨骑疾驰而来,其中一名骑卒半趴在马背上。
“拦住他!”姚益南下令道。
看到那匹失控的战马冲过来,几名士兵立即用长戈挡住了它的去路。
“噗通”一声,战马被挑翻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晋……埋……”这名身中数箭的骑卒还没说完话,就断了气。
听到这两个字后,姚益南立刻做出了决定:“洛阳已经无法挽救了,我们必须尽快撤回关内!”
“将军!洛阳还没有失守呢,如果现在撤退……”阎生焦急地说。
与姚益南不同,阎生并不是宗室成员,作为外戚,他深知自己的处境更加微妙,如果什么都不做就直接退回关内的话……
姚益南冷冷回应:
“我会如实向陛下禀告,若因此降罪,我替你承担。”
阎生听后,语气缓和下来:“我听将军调遣。”
十里之外,王镇恶立于站台之上,眺望远方。
其兄王基缓步登台,说道:“恐怕他不会来了。”
王镇恶抚须叹道:“可惜啊。”当数名哨骑西逃,王镇恶知埋伏无用,但他下令围洛阳而不攻,目的是让长安援军摇摆不定,此乃一子明棋,他本想拦截秦军哨骑,无奈军中无骁骑,追赶不上,王镇恶既要设伏,便不能摆开阵仗,故留有间隙,让哨骑逃走。
“让他们将噩耗传回长安,也不算失策。”王基笑着宽慰。“德祖那边进展如何?”王镇恶转身问道。
“你若想问的是世子的境遇,直说便是。”毛德祖已领兵包围洛阳,王镇恶问此,不过是想了解柏谷坞的状况。
王镇恶看着眼前总能洞察他心思的兄长,不禁苦笑一声。
“世子将赵玄收归麾下,看来是想亲自练兵吧。”
“练兵?”王镇恶有些诧异。
王基微微点头:“嗯。”
毛德祖在柏谷坞停留了一日,仅用半天时间便攻破了偃师,与檀道济、沈林子一同包围了洛阳。
“孩童读过一些兵书,却没有实际带过兵,主公不会让他参与前军的大事,编练降卒也是个好差事。”王基笑着说。
让刘义符去练降卒,总比去练王镇恶等人手下攻城的士兵要好。
“柏谷坞非常重要,我并不只是想问世子。”王镇恶解释道。
柏谷坞与洛阳城南形成犄角之势,晋军若要攻打洛阳,必然不会先攻坚固如金汤的金墉城。
如果要攻打城南,为了防止腹背受敌,柏谷坞的得失尤为关键。
从司隶关内来看,柏谷坞远比巩城、偃师等城市更难攻克。
当然,这也间接反映出姚洸并非坏人,只是愚蠢。
王基在军中担任王镇恶的参军,已经年近五十,自从从寿阳出发以来,他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
“终于攻下洛阳了,总算可以稍微喘息一下。” 王基感叹道。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消息既然已经传递出去,停留洛阳就不是好选择。” 王镇恶冷静地回应道,听到这话,王基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胡来!”
除了王基之外,还有他的几位兄弟跟随王镇恶一同作战:王鸿、王遵、王渊等。
对于这些兄弟们来说,如果王镇恶做出任何越轨的行为,他们都将难辞其咎,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反之亦然。
王基和他的亲弟、从弟们并没有太多奢求,只希望能够得到刘裕的青睐,将来或许能凭借战功成为像琅琊王氏那样的显赫家族,然而,他们也明白,有时候做得越多错得也越多。
王基见王镇恶沉默思索,便劝道:“出征前主公吩咐我们破洛阳后静待大军西进,继续攻伐的话,等上一月半月也无妨。”
“哪能不迟!”王镇恶反驳,“若为一地得失,兄长所言有理,但灭秦之举,应如淮阴侯荡五国般一气呵成。”
语毕,王基沉默。
自幼喜爱兵法的王镇恶,深通其道且口才出众,兵家之人向来尊崇兵仙,他平生最钦佩韩信,其次是刘裕。
“将在外君命不受。”
“我辩不过你,此事待破洛阳后再议。”王基退让一步。
檀道济、沈林子、毛德祖三人若赞成西进,即便未获刘裕应允,也不会被问罪。
立下能流传万世的功名,这向来是君臣之间所追求的。
王镇恶清晰地记得刘义符在长江边道别那令人难以忘怀的场景。
随着兔死狗烹的阴影悄然过去,时常在他心头回响的,是刘义符当初对他说的那番话。
“一统山河这样的不朽功业,并非我父子二人就能成就”。
王镇恶已经四十五岁了,他回想起刘义符那些如利箭般刺心的话语,平日里脸上虽看不出什么,可每到夜晚回忆起来,总让他难以入眠。
曾经,他常常为了思考如何保全自己而费尽心思。
怎样才能表现出贪欲呢?要怎样暴露出一些小瑕疵,才能不被人猜忌,进而不受他人的牵制呢?
刘裕在祖庙前立下誓言,要光复高祖开创的基业,那么他王镇恶凭什么不能恢复齐王的事业呢?
自从北上之后,他之前的种种忧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他在有生之年能否光复祖父的基业,甚至超越它的迷茫?
与能够流传万世的功名相比,钱财和美人之类的东西,岂不是显得格外庸俗吗?
真正的大丈夫,如果被身外之财所迷惑,又怎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