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蒯恩目光中带着一丝错愕，直直地望向刘义符。：“主……主公何时与世子……”
蒯恩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惊诧，他跟随在刘裕身边的日子，要比跟在刘义符身边的时间长得多，他心里清楚，即便刘裕真对刘义符说过什么，那也不可能是现在这番话。
刘义符看着有些憨傻的蒯恩，不禁露出笑容：“父亲的意思就是这样，我只是稍微做了些添补罢了。”
蒯恩微微抿了抿嘴，然后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此时的他心情复杂，难以用言语形容，如今看刘义符的举动，那已经不仅仅是像不像刘裕的问题了，他的一言一行，怎么越发有了古往圣贤的风范？
蒯恩从没有亲眼见过圣人，他不知道圣人在论述道理的时候，是不是也像刘义符这样，能让人哑口无言。
两人正打算离开庭院，就在这时，“嘎吱”一声，木门突然被打开。
听到这声响，刘义符嘴角微微上扬，缓缓转身望去。
只见赵玄倚靠在蹇鉴身上，脚步有些虚浮，浑身摇晃着走出了门。
“世……世子若不嫌弃我背叛秦国之事，我愿意听从世子的差遣。”赵玄的声音略显虚弱。
“将军你伤还未痊愈，其他不相关的事情暂且先不提。”刘义符说着快步上前，与蹇鉴一道搀扶赵玄回到榻上。
赵玄回过神来，感慨道：“今日得世子指点，方知已深陷歧途！祖训难违，仆愿效法徐元直，除背叛秦国之事外，其余皆听凭世子调遣。”
言罢，他颤抖着双臂，将白发苍苍的头颅低下，欲向刘义符行跪拜之礼。
“将军请用拱手礼即可，不必如此……” 刘义符本想劝阻，但见赵玄意志坚定，便不再坚持。
行礼后，白布处隐约渗出血迹，刘义符扶住他的臂膀，说道：“将军请先歇息吧。”
洛阳城在宽敞的大堂内，两排文武官员分列左右，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神情落寞、低着头，只有姚禹、闵恢三人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光亮。
姚洸站在中间，面色急切而阴沉。前几日，他曾接到来自中央朝廷的回复，得知京城的援军已在途中，甚至已经与家人在府邸中欢庆了一番，然而谁能想到成皋和虎牢竟然像纸糊的一样被晋军轻易攻破。
“姚禹！你说！”姚洸愤怒地吼道，“为什么我用你的计策，分散兵力守住各城，晋军还是打到了城下！你说这是为什么？”他看到姚禹等人的反应后，已经明白了几分，但一切都已不可挽回，无奈之下，姚洸决定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不等姚禹开口，一位披甲将领上前一步说道：“赵将军已经被晋军所杀，不过殿下可以采用他的策略，将东、西、南三门的士兵撤回金墉城中……”
洛阳城里尚有上万秦军士兵，如果能够迅速收集粮食并撤退至金墉城，也许还能在函谷关外阻挡住晋军的步伐。
听完将领的话，姚洸沉思良久，最终摇了摇头说：“即使采用赵玄之计，暂时守住了城池，又能如何呢？”这句话引起了在场众人的不同反应：有人感到惊讶，有人暗自高兴，还有人则显得非常愤怒。
那将领曾受赵玄的恩情，此时眼见身为宗室大臣的姚洸竟有降晋之意，不禁哀叹道：“殿下乃先皇之子，您若是降了敌……”
姚洸听着这话，抬手擦了擦眼眶。
“悔不听将军之言呐！”姚洸面壁而立，哀悼起来，他本有心守成，可无奈一时看错了局势。
当初他调遣赵玄进发柏谷坞时，不少人都看见了，与其死不承认，倒不如先行悔悟一番。众人见姚洸如此作态，也一同哀声抽泣起来，有人甚至开始向先皇请罪，刹那间，府邸内的气氛竟如同灵堂一般。
姚禹扫视众人，眉头皱起，呵斥道：“有什么好哭的？”
话刚说完，姚洸转身看了过来。
“殿下，檀将军向来讲仁义，若我们此时开城投降，未尝不是自保之举……”
“闭嘴！”姚洸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姚禹一时哑然失语。
这时，闵恢接着开口道：“殿下开城降晋，也是为了城中百姓着想啊，洛阳如今是孤城一座，京师远在天边，无力救援，若听两位将军所言，固守金墉这一弹丸之地，岂不是白白牺牲士卒们的性命？”
杨虔见姚洸有所动摇，随即说道：“安乐公降于晋，乃是为蜀中军民着想，您若效仿安乐公，旁人只会认为殿下以苍生为重，为大义而降。”
原本为赵玄说话的将领怒目圆瞪，可当他起年迈的老母、贤惠的妻子以及刚会开口叫他阿爹的孩子，紧握的拳掌渐渐松了开来。
姚洸见左右并无异议，遂长叹一声，负手背对着众人：“散了吧。”
在洛阳宣阳门外，刘义符与王镇恶、檀道济、毛德祖等人并辔而行。
“檀将军打算如何处置姚禹三人？”刘义符问道。
昨日夜里，姚洸遣使出城，表示愿偕同洛阳内所有属僚在翌日正午受降，毛德祖得知后，当即派驿卒在清晨知会刘义符。
檀道济知晓刘义符这几日在柏谷坞的行径，故而有所预料。
“世子可是想杀降？”檀道济面色微有不悦道。
姚禹三人是他暗中联络的，如今前军能有这般进展，往大了说，功劳全在其离间策应之计。
檀道济牵线搭桥，成功之后，尽管无法保证三人未来必定加官进爵，但至少能维持现状。如今刘义符却要求他杀害姚禹等三人，这无疑将檀道济置于不忠不信的境地。
“我并非急于求成之人。”刘义符神色庄重地表示，檀道济听闻此言后心中稍觉宽慰，如果刘义符坚持要杀三人以恩宠赵玄及其部下，作为主公佩剑的持有者，他也无力阻止。
洛阳之战的胜利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只要刘义符此时不采取极端措施，将来的事情便与他无关，看到檀道济沉默不语，刘义符知道他已经默认了自己的决定，于是也不再多说。
一刻钟后，吊桥轰然倒塌，宣阳门缓缓开启，等候在城外的晋军翘首企盼着，直到那位身着华服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自东汉末年董卓焚烧洛阳以来，这座城市经历了无数战乱，包括八王之乱和多个政权更迭，今天，晋朝第六次也是最后一次将这座千年古都纳入版图之中，数万晋军兵不血刃地占领了洛阳城。
在洛阳城中的百姓眼中，他们无疑是幸运的。
王镇恶看向刘义符，开口说道：“请世子前去受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