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镇恶与毛德祖骑马来到北门,下马后缓步走到城墙边。
宜阳城外地势平坦,西北方向是连绵山岭,二人登高远望,隐约看到一片黑灰色坞堡。
王镇恶抚摸着带有尘灰和斑驳的墙垛,感慨道:“宜阳曾是战国时期韩国的都城,千年过去,宫廷建筑已不复存在,但这城墙和街道依旧雄伟宽阔。”
毛德祖年岁稍长,神色复杂,他欲言又止,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王镇恶见状,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王朝兴衰乃天命使然,非你我所能左右。”
毛德祖笑道:“我既没有你的才能,也没有贪图财富的行为,怎敢说出逆耳之言?”
入洛之时,刘义符的所作所为让毛德祖洞若观火。
听此,王镇恶沉默不语。
为了缓解气氛,毛德祖转移话题:“你可知道宜阳之战?”
“光武帝平定关中之功,应归功于宜阳。”谈到战事,王镇恶附和道。
樊崇率领二十万赤眉军东归之际,光武帝刘秀早已预料到局势,提前在渑池和宜阳驻兵,在崤底的战斗中,赤眉军损失了八万多兵力,最终在宜阳城西被彻底击败,樊崇率十多万赤眉军投降,王镇恶缓缓说道。
刘秀平定关中,收复关东,再次掌控陇西,攻克川蜀,延续汉室江山两百年,毛德祖顿了顿,神色严肃地继续道:
“现在主公起兵匡扶晋室,驱逐卢循孙恩,勤王讨楚,灭南燕,荡平荆襄,征讨谯蜀……”
一时之间,英雄气概如长江风浪般扑面而来。
王镇恶静静听罢,心中豪气顿生,感慨道:“主公平定关中后,功业不在光武帝之下。”
毛德祖这一番话让王镇恶心情澎湃不已,仿佛已看到自己将来入朝为官的那一天。
在这闲暇之时,随军主簿来到二人身后,开始汇报城中缴获情况。
两人回过神来相视一笑。
“传令全军,就地休整两个时辰,待午后出城。”王镇恶吩咐道。
“是。”
主簿离去后,王镇恶取出昨晚令人绘制的帛图,将其摊开在墙垛上。
旭日的光芒打在还未完全干涸的墨水上,使图中的色彩更加鲜明生动。
王镇恶用左肘压住地图一角,右手指着图上侃侃而谈:“蠡城若在,粮草难通。而蠡城周边坞堡众多且相互支援,与其都给你,不如各占一半。”
毛德祖听王镇恶想先与自己解决尹成再北上,便问:“是要我围蠡城,你攻坞堡?”
王镇恶比划着洛水说:“宜阳往西,从一全坞到檀山坞,即蠡城以南,我带兵去取,这样你就只需攻蠡城,如何?”
毛德祖起初觉得可行,但细想后发现,王镇恶攻那些坞堡小城,却让自己去对付守备充足且有主将的蠡城。不过对毛德祖而言,拿下一座城就能休息,总比对付那些棘手的坞堡舒服。
“就按你说的办。”
“好。”
城墙上,尹成望着无边无际的晋军步步逼近,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蠡城两面环山,晋军要破城只能从东南两门进攻,这地势对防守方极为有利。关隘难攻克是因为它只需面对一面的敌人,而城池则要抵御四面的攻势。
拥有山水屏障的城池,通常防守坚固而难以攻克,尤其像西北地区依托崤山的蠡城,城墙虽不如宜阳那般高耸宽阔,却能集中兵力进行防御,并且借助山地地形,使得晋军不仅需要攻打城池,还得面对险峻的山路。
“将军,晋军的将领是……毛德祖。”副将报告道。
“我看得见旗帜!不需要你重复一遍!”尹成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悦。
副将吞吞吐吐地继续说道:“有一全坞的溃兵逃回来,他们说……说是王镇恶……”
提到王镇恶的名字时,副将显得有些结巴,显然对这位敌手充满了敬畏,如果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尹昭而非尹成,恐怕他会感到更加安心一些,然而,伊雅从未有过军事经验,在军中也缺乏威望,这让秦军的将士们感到忐忑不安。
事实上,尹成自己也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感到恐惧,当得知晋军逼近的消息后,她曾多次失控失态,听到王镇恶和毛德祖的名号后,她咽了口唾沫,转身坚定地对众人喊道:“无论如何,我都要与你们一起死守蠡城!”
她的话语并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回应,士兵们依旧神色低迷,无人响应她的号召,站在一旁的副将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附和道:“我愿意跟随将军共存亡!”
随后,几名偏将也纷纷表态愿意与尹成一同坚守城池,然而,城墙上的秦卒们仍然保持着沉默和低落的士气。
宜阳的守卒中,多数被尹成强行迁来,而他们的家眷仍在城中,要他们守宜阳,尹成一声令下,这些守卒便会毫不犹豫地守城。
然而,他们驻守的蠡城建在荒山之中,守军多为山民,要让他们齐心协力守城,实在有些想当然了。
尹成见将士们士气低落,而晋军却步步逼近,不禁心生忧愁,他开始后悔撤至蠡城,若直接退到渑池,凭借伯父在朝中的威望,朝廷定然不会轻易降罪于他。
此时,后方是崤山,前方是晋军,他唯有背水一战。
“哒!”黑子入奁,徐羡之神采奕奕地注视着眼前的棋盘。
男人说道:“刘公休沐了两日,张邵一夜未眠,今早我入宫见他时,面色疲惫,恐怕撑不久了。”
这番话将沉醉于棋局中的徐羡之拉回现实。
“你今日若是要谈庙堂之事,无需登门寻我对弈。”徐羡之淡然回应。
“徐氏当中,唯徐公一人,您怎能置身事外呢?”男人急切地说。
徐羡之落子的速度加快,听到庚登之的提问后沉默不语。
“刘公闭门不出,何必掩盖?”庚登之继续说道。
面对庚登之的话语,徐羡之回应:“庚君做了逃卒,到我这说情,有何用?”
庚登之耐心稍减,解释家中老母年迈,不得已而为之。
徐羡之毫不留情地指出他急于求官,庚登之却以孝道回应,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庚登之在刘裕北伐之际,以不得已为由出使地方,巧妙避开了战事,他虽无特别才能,但生于颍川庚氏,这是他最大的优势,作为太尉主簿,他在临战时奔走于外,若无妙手相助,无人能信。
“在桓贼横行的年月,徐公对我家的处境十分清楚。”庚登之回忆起往事,对当前的局势也不再全心投入,他放下手中的棋子,说道:“家族只剩下我这一支血脉,我不能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