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在堂中静坐,不多时,便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不用看,仅凭声音就能判断来者的身份。
“主公,魏使求见。”
刘裕微微皱眉,“魏使?仲德怎么放他来彭城?”
谢晦恭敬地解释道:“魏主指明要与他当面相谈,王都督劝了多次无果,只好派人护送他前来。”
话刚落音,谢晦又轻声补充道:“依我所见,主公还是要小心为上,不妨在堂侧……”
刘裕听了这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你的意思是说,他是来彭城刺杀我的?”
“主公不得不防。”
“不用担心,你让他进来吧。”
谢晦本还想再劝几句,但看到刘裕毫无防备的意思,只好应声离去。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儒衫、脸庞白净的男人随着谢晦走进大堂,这个男人一看到面带微笑的刘裕,不禁感到有些意外,朝中传言刘裕性情如虎,稍有不顺心就会大怒发威,而眼前的刘裕却与这些描述大相径庭。
“敢问您是?”男人试探性地问。
谢晦见他发问,知道这是故意为之,于是介绍道:“这便是我家主公。”
魏使立即行礼道:“刘公。”
拓跋嗣有事,非要让你和我面议?
魏国使者见刘裕开门见山发问,早做好准备的他,严肃地问道:
“敢问刘公,以借道之名入侵我国土地,是何意图?”
刘裕已多次听过此问,依然冷静温和地反问:“尉建为何而死?”
魏使一愣,继续说道:“尉建见贵军攻城,怯战而逃,主上因其罪处死。”
“既然已经处死,为什么还要将尸体带到岸边抛尸?”
“刘公,滑台乃我国领土,主上想在何处抛尸,便在何处。”魏使高声说。
谢晦在一旁想插话,但因形势所迫,只能站在一旁观望。
“滑台何时成为魏地?”
魏使见刘裕越谈越远,急切地说:“刘公不必谈历史,您打着借道旗号,侵占我国土地,这是不争的事实,陛下见您来势汹汹,因此派我来询问,您到底意欲何为?”
刘裕缓缓说道:“洛阳乃晋朝旧都,岂容羌人占据?陛下欲收复故都已久,而司马休之、鲁宗之父子等叛将,皆是国之蠹虫,他们逃往秦国,姚兴、姚弘收留他们,这是在养我们晋朝的隐患。”
刘裕顿了顿,又接着道:
“元年时,桓谦逃到秦国,六年后领兵进犯荆州,司马休之、鲁宗之等人也奔秦而去,正月,秦派鲁轨领兵进犯襄阳,幼成大败其军,以往都是秦先侵犯晋,现在我率兵讨伐他们,仲德领兵进入滑台,只为借道,并无他意。”
刘裕见魏使沉默不语,笑道:
“七万匹布帛存放在滑台的府库中,你此次回去,将其交给你的陛下。”
十一月中旬,毛德祖率领军队围攻蠡城已至第七日,晋军士气如山峦起伏不定。刘义符立下三法后,军中士卒不再擅自劫掠财物,一军设有一军府库,战后按功行赏。毛德祖望着眼前的破落山城,深知鼓舞麾下士卒斗志并非易事。
蠡城墙道狭窄,仅容数十人并行,两列便近百人。晋军虽号称百万,但能参与攻城的不过千人之众,加之山林地势险要,草木滚石充足,为保全人马,毛德祖不得不放缓进攻节奏。攻城之战,初期士气最为旺盛,一旦拖延,则可能如决堤洪水般难以收拾。
山道上,四名役卒拼尽全力,试图推动卡在沟中的驴蹄粮车,类似情形屡见不鲜,即便有牲畜相助,从山底运至山腰,每十车便需翻倒一两辆,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却仿佛远隔千里,艰难异常。
“王将军已攻克檀山坞,特遣我前来询问将军何时能攻下蠡城?”使者问道。
毛德祖沉思片刻,回答道:“三日。”
“遵命。”使者应诺而去。
驿卒收到答复后,迅速下山,毛德祖目送他离去,然后凝视着前方巍峨的城垒,正当他感到困惑时,温泽带来了一位弓腰驼背的老人,毛德祖一眼望去,原本紧绷的面容瞬间松弛下来。
“毛公,这位阿翁是老山民,住在山里数十年,”温泽介绍道,“他说蠡城正面难以攻破,但有一条小路直通其后……”
老人也点头附和,但他浓重的口音让毛德祖有些费解。
“你提到登上崤山岭有一段陡壁,可以进入蠡城?”毛德祖问道。
对于这样的山城,通常不会只有正门一条路可走,或许还有秘密栈道。
毛德祖看向温泽,尽管他脸上露出喜色,但毛德祖仍心存疑虑:“你可曾亲自探查过?”
“确有此路,不过需攀爬峭壁才能入城。”温泽顿了顿,继续说道,“必须从崖上坠入墙道。”
毛德祖听闻此言,面色恢复如初,能够攀上峭壁的皆是军中勇士,而从崖间跳下更是险象环生,能否生还尚且未知,即便幸存也难以保证战斗力。
狭道之上,士卒如饺子般坠落,想要毫发无损、保全四肢实非易事。
片刻沉思后,毛德祖望着血肉模糊的墙垛,晋卒被长戈挑落城下,他犹豫片刻后问道:“有多高?”
温泽心中明了,答道:“四丈左右。”
当时一丈约莫两米五,四丈便是十米,如此高度摔下,必然重伤致残。
“四丈。”毛德祖轻声呢喃。
“带我去那里看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