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壁上,温泽与几名士卒费力地拉拽着毛德祖,下方的士卒纷纷伸手,生怕这位年迈的老将军失足跌落。
几番努力后,毛德祖双手撑住岩石,缓缓站起,他呼出一口长气,苦笑道:“真是难为你们了。”
“这是我等分内之事。”
毛德祖笑了笑,不再多言,低头俯瞰着脚下的蠡城。
墙下,尹成正身着铠甲,与一群文武官员热烈讨论着什么,气氛中既有商议也有争执。
“应该就是她。”温泽回答说。
毛德祖听着他们的对话,同时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不知何时,他的手掌感到有水滴般的触感,他抬起手来一看,发现是之前被钩爪割伤的痕迹在攀爬过程中磨破了结痂。
温暖的血液缓缓流过掌心,温泽见状迅速取出巾帛,为毛德祖止血。
看到毛德祖露出笑容,周围的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先下去,不要惊动下面的敌人。”
他们处于上方位置,如果被某个秦军士兵偶然抬头看见,可能会前功尽弃。
回到营帐后,毛德祖立即指示:“自从洛阳出发前,世子曾运载了一车的飞钩,现在正是使用它们的好时机。”
在战场上,将领们对于飞钩的用处早有耳闻,然而由于之前未曾实际应用,许多人对此已有所遗忘,经过短暂的思考,温泽恍然大悟。
“毛公打算使用飞钩……”
“正是如此。你立刻派人携带铁镐前往,将那块巨石打磨出孔洞来,若直接固定不稳,则可借助胶质使其牢固,有了飞钩辅助,即便是四丈高的悬崖也能轻易攀登。”毛德祖抚摸着胡须平静地说道。
将钩爪深深嵌入巨石之中,并通过麻绳延长其长度,无论是四丈还是八丈的高度都能应对自如。
理论上听起来简单明了,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极具挑战性,超过十五米的地方仍然非常危险。
帐篷内的众人不禁感叹:虽然世子远在天边,但他的影响力却仿佛近在眼前。
相较于从南方运来的一船船、一车车粮食而言,在这种难以攻克的情况下,飞钩的优势显得尤为突出。
无形之中的好处往往不易被察觉,而有形之物则一目了然。
回忆起过去时,他们或许会想到这飞钩的作用,但却忘记了那些背后默默付出的人们以及每一粒粮食所蕴含的努力与心血。
毛德祖详细交代完毕后,表情严肃地问……
“你们谁愿去?”
众将顿时沉默,毛德祖目光扫过,被其盯上的将领无不心生寒意,能入帐议事的,皆是统率两幢的偏将,麾下各有百十号人,让他们亲自上阵攀岩夺墙,即便立下先登之功,也得不偿失。
毛德祖见平日里争功夺利的众将此时畏缩不前,一张老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怒色。
“若我年轻十岁,定当亲领一队前去,尔等正当壮年,带数十骁勇甲士,攻占一门有何难?”毛德祖冷声说道。
他的话并非虚言,在他年轻之时,身先士卒不过是家常便饭,寻常甲士所穿的明玄、两裆铠,与他如今所着铠甲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别看白值队八百武士个个身披玄甲,但他们穿的与普通士卒的革甲或其余武士的铁甲相比,质量也是相差甚远。
南方治铁业发展迅速,自灌钢法普及以来,除了农具之外,甲胄的制作成本也在不断下降。
但普通甲胄与精甲难以相比,将领所配备的甲胄,价格通常比士卒所用的昂贵数倍。
除了面部有少许暴露外,其防护力极强,虽不能做到刀枪不入,但能大大限制兵戈的伤害深度。
蒯恩和周泰身上有近百处创伤,多数因外铠和内甲阻挡所致,虽然受伤多,但这些伤大多是轻微的,足见其防护效果之佳。
百年乱世纷争不断,即便能够继承和修补前朝的军械铁甲,旧物终究不如新制精良。唐朝军械甲胄的强大,源自南北朝留下的基础。
北府兵创立之初,装备了最好的甲胄,晋军的精锐多为重甲步兵。
在士兵披甲方面,两宋确实存在共同点。
蠡城守军数千人中,只有十分之二三能披上铠甲,而这些铠甲也只能勉强保护住身躯,如果是野外作战,必然被敌军一举击溃。
毛德祖明白成事不难,只是众将不愿冒险,对蠡城这块“碎肉”不屑一顾。
“邓艾偷渡阴平时,所经历的危险何止于此?我们攻破函谷、克复渑池,只剩最后一座山城未取。若止步于此,如何向天下交待?”
经毛德祖一番话,几位将领面露愧色,犹豫不决,这时,温泽毅然请战:
“将军,仆愿往!”毛德祖看了一眼温泽,沉默不语,温泽立功颇多,继续让他立功,其他人便没有出头的机会,老是让温泽出战,显得自己偏袒他。
毛德祖想让先出声的将领前往,但后者见温泽自请,便不再争了。
毛德祖扫视众人,无人再出声,只得下令:“既如此,由温泽领军,尔等各领麾下,传我令,攻城之事暂缓,让士卒休息半日,午夜起身。”
“诺!”众将齐声应道。“泽你留下。”
等到众人相继离帐,毛德祖唤住了温泽。
“毛公。”温泽拱手道。
“你可知何为军中大忌?”
“这…仆……”
毛德祖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遂即解释道:“我知你是为立功,是为与他们磨合,可你越是这般,便只能渐行渐远,此次就罢了,下次,切莫再如此出头。”
毛德祖告诫温泽,是对其有栽培之意,可往后要让其独领一军,若不懂事理,难免离心。
“仆明白。”
“你知晓便好,此去凶险,我任你去军中挑敢死之士三十人,你与他们即刻演练,莫要出了差错。”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毛德祖语气又缓了些许。
“诺。”
目送温泽身影远去后,毛德祖方才轻叹一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