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姚懿被五花大绑,面色惊惧,姚绍神情淡然,类似的事情太见得太多了,所以他并未如姚成都般愤恨,反而感到肩上的重担有所减轻。
“东平公饶命呐!!”孙畅相比之下没那么幸运,他像牲畜般被两名军士粗暴地拖进帐内,跌倒在地,随即跪步上前,几番磕头后,他的双膝在地面磨出了血痕。
姚绍沉默片刻,看着不知所措的姚懿,问道:“殿下可有悔恨?”
姚懿一时愣住,看了眼孙畅,说道:“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殿下听信奸佞之言,将半数粮食散给骄纵蛮横的边军,还称陛下昏庸无道,若让你登基,秦国早亡了!”
姚懿哑口无言,沉默之际,孙畅大声喊道:“东平公,我是不得已才为之,若不为殿下出谋划策,我早已被鞭挞至死!”
姚懿原本神色黯淡,但面庞上渐渐浮现出怒色,他的双手被麻绳紧紧绑缚,虽不自由,却还是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东平公啊,看在我与兄长往日的情分上,请将他烹杀,无论您如何惩处我,我都甘愿承受。”
此刻,悔悟过来的姚懿深知自己再无可能回到过去,孙畅曾在自己麾下效力,那时他如同过街老鼠,四处碰壁,无人接纳,他的那套暴论,如今看来,是自己当初失智才会相信。
尽管如此,姚懿仍让孙畅担任自己的行军司马,常常陪伴在身边,给予他不少恩赏。
旁人叛离姚懿也就罢了,可孙畅怎敢这样做?
姚绍直直地看了姚懿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乃圣明仁德之天子,我在离开长安前,陛下曾数次嘱咐我留你性命。今日我不杀你,但对于孙畅等奸佞乱党,必须即刻处死。”
话音刚落,一颗头颅滚落在姚懿身旁,姚懿见其眼珠还在跳动,便用力抬起左膝,狠狠地蹂躏着那张可憎的面孔。
“扑腾!”一声,水花四溅。
一双如钩般的利爪伸入黄褐色的河水中,一对披着黑氅的大翅膀拍打水面,激起层层浪花,鸬鹚展翅高飞,弦声随着弓箭的拉开而逐渐响起。
“嗖!”箭矢破空,直扑向高阳,几名骑士看见鸬鹚落在岸边,迅速挥鞭催动马匹,争先恐后地奔去。
马蹄激起泥水,为首的壮汉趴伏在马背上,侧身俯首试图抓住那只奄奄一息、偶尔煽动翅膀的鸬鹚,正当他伸手要抓时,另一双粗糙的大手迅速抓住其右翅边角,一把将鸟抢过。
“老卫,泯众了!”一声大笑响起,车驹重新跨上马鞍,一手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往回奔跑。
卫良本来不打算与他争抢,但听到“泯众”二字后,神情由喜转正,他夹紧马腹,跟在车驹身后疾驰而去。
正当车驹得意洋洋时,他突然感觉左手一空,回头一看,卫良已经超过了他。
车驹想要策马追赶,但定睛一看,只能勒住马匹。
“唏律律!”嘶鸣声响起,马蹄悬在空中。卫良脸色微变,双手紧握缰绳,这才止住了狂奔。
车驹和其他几名“麒麟军”缓缓停下。
刘义符神色不动,目光扫视众人。
卫良面色铁青,下马后迅速躬身请罪。
“世子。”
车驹见状,脸上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你的骑术和箭术确实出众,但一句挑衅就让你失去理智。若在战场上,你怎能让我相信你能控制自己,管好部下?”
仅仅一句“泯众矣”,便让卫良险些失态,沙场上类似的情况比比皆是,不遵守军令只会害人害己。
没有士卒会希望他们的将领鲁莽行事,要想打胜仗,心性是关键。
训斥完卫良后,刘义符转向车驹。
“我讲述方仲永的故事,是为了让你们引以为戒。你呢,刚记住就用来嘲笑同袍。”
车驹听着,头垂得更低了。
难道这就是对“泯然众人矣”的理解吗?他本想让卫良这批人在练武之余学习文化知识,明白些道理,以便将来有所长进,能够带领新人。
只知道冲锋陷阵,难免会培养出一群粗鲁无礼的士兵。
“仆知错,请世子责罚。”卫良主动认罪。
车驹随即附和,数名骑士也相继请求责罚。
刘义符令二人步行至军后与役卒搬运辎重,两人离去,刘义符取下系在鞍旁的鸬鹚,武士与骑士见状,赶忙赞其神射。
刘义符掰开利爪,取下吐白沫的鱼儿,吩咐拿去炖了分给将士,一只鸬鹚一条鱼,剁碎后加入甑中捣烂,饭中便有少许肉味。
刘义符望着渡河士卒,心生忧虑,姚懿闹剧结束,姚绍领兵退回长安,王镇恶本想趁乱速克潼关,但潼关险要,秦国又有精兵良将,攻克不易。
姚绍平定姚懿后,低落的秦军士气复振。
王镇恶与秦将对峙潼关,局势不明,僵持日久。
王镇恶早有预料,西进前与檀道济、沈林子预谋分兵,令其一攻河北,克蒲坂,至蒲津渡西进南下攻长安,若镇潼关者非姚绍,他便与二人换防,自攻蒲坂。
无奈檀、沈虽能独当一面,然较姚绍尚逊一筹。
王镇恶若不顾大局,檀、沈溃败,姚绍必收复陕中、司隶之地,此险太大,他不敢赌。
尹昭武略稍次于姚绍,亦不容轻视。
当下局面陷入罕见僵持。
刘义符在岸畔思索对策。
半时辰后,望见檀、沈旗帜,急策马至军前,商议攻伐之事。
刘义符神情严肃地说:“秦军的兵力,蒲坂占十之三四,潼关占十之五六,二位将军想快速攻克蒲坂,恐怕很难实现,不如先把北岸之地收复,等稳定人心之后,再与敌人对峙也不迟。”
姚绍在姚懿叛乱前就已经在蒲坂屯驻了大量军队,且守将是尹昭。想要速克该城,实在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檀道济说道:“尹昭虽然不是平庸之辈,但我和他也不是泛泛之辈。河东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真要拿下来,王镇恶恐怕难以支撑得住。”
战线确实拉得太长了。豫州、司隶缴获的钱粮足够自给自足,而王镇恶接管陕城后,大仓里只剩下发酵变质的鼠虫腐尸。
晋军没有缴获什么钱粮,反而为了救济饥民,还拨出了不少物资,从江淮运往司隶还算顺利,但要是从司隶再运往陕中,经过几次周转,原本十石的粮食到王镇恶手下时,勉强只能留下二石到三石。
檀道济和沈林子本可以稳扎稳打地攻取河东之地,但由于粮草辎重已经出现短缺的迹象,他们不得不去攻打那些坚城要地。
按照刘义符的想法,若要完全占领河东,就绕不开薛家。
在薛氏一家独霸河东之前,那里还有裴氏与其相互制衡。
当前,裴氏家族虽未完全衰败,但其各分支已四散各地,志向早已不在河东地区。
即便能获得薛氏的支持从而掌控河东,也需要分派众多人力驻守边疆以对抗魏国。
进攻河东内陆所带来的好处远大于全面占据该地区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