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檀将军要分派别路兵马攻占河东他地,我也可自领一军。”
檀道济与沈林子听得刘义符要独自领军,不约而同的出言相拒。
“世子安危关系重大,绝不可以儿戏待之。”
刘义符面对两人严厉态度,无奈叹了口气,说道:
“那我便先与两位将军同行,若战况有变,还望两位将军能予我一次领兵机会,可好?”
刘义符已自退一步,檀道济与沈林子也不好再得寸进尺。
他们见刘义符日夜操练那支麒麟军,所花费的金银不知几何,要是让其一箭不发,便是僭越过深。
他们能在此时做出决断,但未来呢?
得罪继承人是大忌,加上刘义符格外有自知之明,非常人能比,又有蒯恩护卫在旁,风险已经降低很多。
刘义符是仁义,可他们也不敢蹬鼻子上脸呐!
“若蒲坂久攻不下,我便拨一支人马与世子,可好?”沈林子妥协道。
听此,刘义符笑道:
“好!”
当河北郡太守薛帛听闻晋军渡河而来,欲取河东,未有片刻犹豫的他,连夜从安邑逃往河东本家。
也不知薛帛是否有意为之,待沈林子三人入城后,仓中粮食军械丝毫未动。
算是给久旱逢甘霖的晋军回了口血,接管安邑郡治后,三人再次西进。
芮城上,薛辩与一众甲士站于墙头,俯瞰着墙下缓缓行进的晋军。
待他窥见那刘字旗帜,悬着的心才稍微松懈一二。
“砰!”城门大开。
一名骑卒携着信令奔赴而来,原先想要攻城的檀道济两人,见薛辩有归降之意,也暂且按捺下来。
“世子,我家将军所求不多,唯愿投效王师后,一切如常。”
“你令他从芮城撤走,先前答应的事,待灭秦后,他便是河北太守,将军号如故。”
“唯!”
一个时辰后,近千名被甲执锐的士卒循序出城,薛辩乘马至刘义符身前,他在犹豫数刻后,才有些不情不愿的下马行礼。
“辩见过世子。”
沈林子见其作态有轻率之意,面色也遂之冷峻。
“将军顺应大势,无需担忧,秦灭以后,河东太守一职,择日将至。”刘义符正色道。
薛辩骄纵傲慢,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路过周遭村镇时,刘义符便派人打听过,细询之下,可谓是苦“薛”久矣。
不得人心,纵使薛辩麾下有强军,也难以旷日持久。
薛帛奔走前,是能将仓中囤粮尽皆运出,可他却偏偏无所作为。
由此可见薛氏的态度如何,无宗族支持,薛辩纵使不愿降,也不得不降。
他虽是继承了父辈的部曲,可其麾下多是族中偏房子弟,嫡出为士官者少矣。
除去薛强这一脉外,薛氏还另有两脉,皆是手握强军,这也是为何薛辩未能担任河北太守,而是薛帛。
族中长者大都不喜薛辩,也就是让他在河北郡祸祸,刘义符若让他镇河东,且予以人马相助话,估计那些个老登转头便归附魏国。
用人一时便是,刘义符倒不是怎在意。
“世子大义。”薛辩笑道。
信中交谈,他以为不过是旁人打着豫章世子的名号罢了,今日一见,刘义符倒是爽快。
“我已让麾下加紧整备,半个时辰后便将芮城让与王师。”
语毕,薛辩微微行礼告别,随又跨上马驹,指挥着城门处的拥挤车队。
刘义符对薛辩的态度不甚在意,但对那一车车满载的麻袋却很在意。
相比之下,薛帛倒是识时务。
等到薛辩麾下搬完,晋军入驻之后,得到的是一座空城。
城中只剩下数百户老弱妇孺,连个可以干活的青壮都揪不出来。
这吃干抹净的让人厌恶,刘义符是宽仁,可不代表他容忍薛辩上嘴脸。
按捺住心情后,刘义符与薛辩一行分别,大军直往蒲坂进发。
蒲坂城。
《帝王世纪》云“尧旧都在蒲,舜都蒲坂。”
蒲坂与蒲津的痕迹最早可以追溯至尧舜时。
蒲城西临黄河,滩涂旷野,丛生蒲苇,因之为“蒲”。
城池负山面河,为秦晋要冲,乃自古兵家必争要地。
蒲津桥早在秦昭襄王时所建,六百多年来,经过修缮,至今巍立在黄河之上。
攻克蒲坂,大军便可从浮桥西渡,直逼长安。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所指便是这蒲津河桥。
三十年晃晃而过,莫欺少年穷。
王镇恶回秦,恰好三十年,当时的他虽不算贫穷,但也确是一无所有,不然也不会漂流在李方家中避难。
往昔他刘义符年少时听到这番话时,不免热血沸腾,但他不知此言竟是出自这蒲坂。
感慨良多后,刘义符与沈林子、檀道济登上望台,从衣袖中拿出远镜,开始眺望远处墙垛。
只见那原本的城墙之外,又铸有一道低矮女墙,墙角处又分别设有数台弩机,抛石机,以及堆叠如小山般的滚木流石。
本还在墙道上巡视的一队队秦卒见到晋军如蚁般涌来,纷纷各擅其职地在城墙上严正以待。
观望了好一会,沈林子眉尖蹙起。
“尹昭确非等闲之辈,城内驻军不止万余人,城外民户大都已入城,就连五里之内的林木也都砍伐殆尽…………”沈林子忧声道。
尹昭坚壁清野,连林木都不放过,晋军要打造云梯、槌车等攻城器,还要到五里外的山林中砍伐,再由车运输到城下。
一来一回,又要耗费不少时间,沈林子攻伐至此,对此看的透彻,他只是粗略一观,便知蒲坂难克。
“我军渡河至此,是难是易,总得试试深浅。”檀道济缓缓放下远镜,“这蒲坂一克,长安无险可依,姚绍又与镇恶持于潼关,这灭秦之功…………”
说着,檀道济眼中透着火热,比起潼关不及,克长安的功劳近在咫尺,攻不下也得攻。
“粮草辎重自洛阳转与陕城,再从安邑运至军中,粮草不济,若要久战……”
“大军两万余,精兵悍将何其多?怎还攻克不下蒲坂?”檀道济见沈林子未战先怯,遂拔声道:“敬士,姚泓就离我等一河之隔,擒住他,潼关不攻自破,这灭秦首功,当…世子与我二人居首。”
在檀道济几番煽动之下,沈林子也半推半就的应下:“既如此,便依你之言。”
蒲城难克,但未必没有机会,尹昭年迈,熬一熬老头,说不定就能使其露出弊端。
但说是这般说,蒲城西临黄河,只用三面御敌,加上城内民夫众多,后勤得到保障。
秦军又能调粮过桥运入城中,纵使缺粮,但挤一挤总会有的。
百姓干了,就往上榨一榨,到了这生死存亡之际,姚泓等人已顾不得其他。
刘义符对两人的安排并无异议,就算攻克不下蒲坂,也能替王镇恶分散秦军兵力。
即使有百万兵马,依照潼关的地势,能参入攻城之中的士卒不过数千,他们这一路,合兵于事无补。
晋军从围城到攻城,足足准备了两日。
檀道济位于中军,令麾下攻东门,沈林子攻南门。
“咚咚咚———”鼓声回荡。
一望无际的晋卒奋勇冲锋至城下。
分散在外墙与内墙的弓弩手错位站开,在尹昭的命令下,整齐划一的搭弩拉弓。
“咻!!!”
数千发箭矢凌于空中,如黑雨般降下。
排列在前的刀盾手停止前行,娴熟的将盾举过头顶,任由箭雨倾泻。
后方的晋军弓手不逞多让,以牙还牙的将手中强弓拉至满月,往正空中射去。
一时间,晋秦两军互有伤亡,但因地势高低,晋军处于下方,
几番洗礼过后,前军奔涌一段,双方弓弩手便对射一轮,直到前方的负责抬着云梯的士卒将梯子假设在墙上。
等到七八名晋卒即将登于外墙,冒着热气,臭不可闻的汁水从上而下灌溉。
被其淋到晋卒哇哇喊叫的跌落梯下,处于高位的倒地不起,处于低位的则是趴倒在地面上来回翻滚,急切地想将灼烧滚烫感扑灭。
这些第一时间攻城的士卒皆是常军,所着之甲轻便。
伤亡剧增是不可避免的,这些首当其冲的士卒只得硬着头皮攻城,只有将城中守备耗的精光后,才会派遣甲士骁卒攻城。
寻常士卒,在攻城时,与辅兵、杂役并无多少分别,克坚城,往往都是要堆叠数不清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