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官道两旁的枯树在朔风中摇曳，勾勒出一幅荒芜的图景。萧清漪却在这片苍凉中品出一丝隐秘的欢欣——她终于挣脱了那座雕梁画栋的囚笼。只是想到前方那座金碧辉煌的宫阙，指尖不自觉攥紧了绣帕。那不过是另一座镶着金边的牢笼罢？她第三次掀开车帘时，惊飞了栖息在路碑上的寒鸦。
马车忽地一顿。透过纱帘，她看见苏卿玄色的衣袂翻飞如墨，转眼已立在车前。他抬手掀起帘幔，暮色立即漫进车厢："萧小姐，前方客栈已掌灯。今日且在此歇脚，明日寅时再启程。"
萧清漪颔首时，鬓边步摇纹丝未动。苏卿伸来的手臂悬在半空，蓝香已机灵地跃下车辕。她将手虚搭在侍女腕上，裙裾扫过车辕时带落几粒尘沙。
苏卿收回的手顺势理了理缰绳，玄色护腕上的云纹在灯笼下忽明忽暗。
暮色渐沉，客栈檐下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苏卿勒住缰绳，待马车停稳后，利落地翻身而下。
客栈内，木楼梯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苏卿走在前面，背影挺拔如松，却始终未发一言。萧清漪跟在他身后，裙裾轻拂过台阶，目光低垂，似在沉思。蓝香抱着包袱走在最后，不时偷眼看看自家小姐，又看看苏卿的背影，欲言又止。
进了房间，苏卿环视一周，确认无碍后，微微颔首。他的目光在萧清漪身上短暂停留，似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是轻声道："早些歇息。"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小姐，我把床铺好了。"蓝香将锦被细细抚平，又取出随身带的熏香，在炉中点了一缕安神的沉水香。暖黄的烛光下，她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萧清漪，"您累了一天，该歇着了。"
萧清漪倚着雕花窗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纸。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你先睡吧。"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我出去走走。"
蓝香急忙上前两步："这都二更天了，外头又冷..."话到一半，对上萧清漪的眼神，又咽了回去。那眼神让她想起深秋的潭水，平静得让人心慌。
"我就在附近，不会走远。"萧清漪拢了拢披风，指尖在门框上顿了顿。忽然，她转身看向蓝香，嘴角扬起一个真心的笑容。这个笑像破开乌云的月光，一下子驱散了方才的冷清："不如...你今晚陪我睡？"
那笑容似有魔力，蓝香不自觉地也跟着弯了眉眼，心中暖意顿生，再难推拒。
“是，小姐。”蓝香含笑应道。
夜凉如水，石阶沁着露水的湿气，寒意透过轻薄的裙裾渗入肌肤。萧清漪环抱双膝，仰头望着那轮孤月——它冷清清地悬在墨色天幕上，边缘泛着青白的光，像一柄出鞘的寒刃。
"月亮有什么可看的？"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惊得她指尖一颤。转头时，苏卿已立在身侧三步之遥的地方。他背着手，玄色衣袍几乎融进夜色，唯有银线刺绣的云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萧清漪微微蹙眉——以她的耳力，竟未察觉这人何时靠近的。
"苏大人怎知我在看月亮？"她仰起脸，正撞进他垂落的视线里。
月光在他眉骨投下浅淡的阴影，将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晕染得柔和了些。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她看见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今夜无星。"苏卿忽然撩起衣摆坐下，腰间玉佩与石阶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除了月亮，还能看什么？"
萧清漪不着痕迹地往右侧挪了半尺。青石缝隙间的夜露沾湿了她的绣鞋，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你看月亮不像太阳，它不会给任何人温暖，所以任何人也不会伤害到它，而太阳把温暖全部向外散去，一旦太多了，世人又想着办法去射日。”
“萧小姐，你这逻辑，我苏某实在不懂。”苏卿淡淡地说道。
夜风掠过树梢，一片枯叶打着旋落在他们之间的石阶上。萧清漪盯着叶脉上凝结的霜花，突然问道："你怕我吗？"
"那日你满手是血的模样..."苏卿顿了顿，抬手时袖口带起一缕沉水香，"确实像罗刹现世。"他的指尖忽然擦过她脸颊，触到那抹比月光还冷的肌肤，"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的女子，你和她们真的不一样。”
萧清漪猛地偏头躲开，发间银簪划出一道细亮的弧光。可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却火烧似的烫起来，那热度顺着血脉直窜到心尖，就像有一道电流闪过。”
苏卿的手悬在半空，掌心还残留着她脸上寒玉般的温度。他慢慢收拢手指，仿佛要握住一缕抓不住的月光。
“苏大人，倘若你能了之前的我，你或许会对我所做的选择有所理解。”萧清漪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冷峻的决然，她抬头仰望夜空中的明月，那如银盘般的圆月洒下柔和的光辉，映照在她那坚毅的脸上。
“然而，即便我能够理解你过去的经历，恐怕我也无法完全理解你的选择。”苏卿缓缓地开口，他的声音里透露出一种深沉的感慨。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萧清漪那坚毅的眼神上，“因为，我所见过的无数女子，她们的命运都似乎被传统的束缚所限定。她们习惯于接受，从不曾有过反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有时我在想，或许这世上的女子都如此，她们的命运似乎注定只能成为我们男子的附属品。然而，直到我遇见了你。”苏卿的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震撼和敬意，“你与她们截然不同。你的眼神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你的选择和行动都充满了顽强的生命力。”
他望着月光下的萧清漪，她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清晰。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仿佛在挑战着这个世界的规则。他继续说道：“你让我看到了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和追求，你让我看到了真正的独立和自由。”
苏卿的话语里充满了对萧清漪的敬仰和钦佩，他的眼神里也透露出对未来的期待和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