垒墙之上,姚成都眺望远方,面色骤变,惊声问道:“这做什么?”
左右将领闻言齐齐望去。只见晋军营寨前不知何时搭建了一座高台。
台上有十余人,身披单薄白衣,不顾严寒,将手脚裸露在冷风中。
一个肩披鹤氅的少年站在台下,手握不明物品,注视着垒墙。片刻后,台上众人开始舞动,动作不成章法,显得极为怪异。
姚成都见此情形,心中有些不安,便向身旁将领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领观察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后低声道:“南方人信奉巫道,特别尊崇鬼神之说。那少年此举,恐怕是在借阴兵。”
“借阴兵?”姚成都一愣。
“将军不必担忧,鬼神之事虚无缥缈,那小子搭台借阴兵,不过是昏了头。”将领笑道。
姚成都点了点头,随即放声大笑:“真是幼稚,竟想用借阴兵来攻打我们。”、
说罢,他一手背后,一手指向站在台下的刘义符,不屑地说:“你们晋人有句话说得好:‘虎父无犬子’,但在我看来,未必。”
文僚讪笑一声,道:“此乃奉承之语,不过若说虎父无犬子……”话至一半,文僚陡然停住,猛然惊觉自己差点口出大不敬之言。
“不论是否真心供奉,晋廷将刘裕之子视作麒麟,这几日过去,诸位瞧瞧他的举止神态,可有半分相像之处?”姚成都侧身望向身后,文武属僚纷纷摇头回应。
“所谓虎子,不过是只狸猫罢了!”姚成都嗤笑道。
他在墙垒处静立片刻,而后说道:“我打算出垒攻击。”
一名裨将立刻应道:“我愿打头阵!”
“你速去营中挑选士卒。”“遵命。”
行至半路,裨将又停下脚步问道:“将军欲带多少人?”
“留八百人守堡即可。”“诺!”
军令传下后,堡内顿时忙碌起来,众多秦卒听闻刘义符竟请阴兵相助,皆忍不住连连耻笑,他们原以为前几日之事已够荒唐,没想到刘义符还能做出这般事来,一军之帅,麾下士卒近万,屡次攻城却尽出昏招,当真称得上是“仁义”。
数千名秦卒在堡中坚守,响应姚成都的号召,迅速穿戴甲胄,准备在晋军攻城时开门杀出。姚成都清点所剩马匹,叹道:“仅两百匹马、百名骑兵,想生擒狸猫世子,并非易事。”
此前因余粮耗尽,只能宰杀牲畜充粮,姚成都本不打算出城野战,于是先留下牛羊,后宰杀马匹,喂养马匹的饲料远超一般牲畜,因为喂马是为了让其能在战场上驰骋,而非单纯饲养。
堡门缓缓撑开,吊桥猛然落下,姚成都披挂上阵,跨坐在马驹之上,随着尘土飞扬,百名骑士率先策马而出,数千名秦军紧随其后,杀向正在布阵的晋军。
“夺狸猫世子首级者,赏万金、布千匹,封两千户!”姚成都高声呐喊,随即冲杀在前,战鼓声震天响起,正欲搭梯推车的晋军见状,顿时大乱,溃不成军,纷纷往后奔逃。
刘义符身着金甲,披着大氅,在前军中央十分显眼。
秦军似蜂群般从堡垒涌出,憋闷许久后人人嘶喊,直冲刘字大旗。
姚成一槊贯穿晋卒脖颈,挑飞其尸体,又击倒数名晋卒。
喘息时他立于马上,看着数千晋军溃散,嘴角上扬,高喊“杀”后继续冲杀。
秦军见所谓王者之师不过如此,信心大增,挥舞军械砍杀脱离行伍或倒地的晋卒。
“将军快看!狸猫要逃!”裨将指着正在远去的刘义符大喊。
姚成都话未说完,裨将已纵马追去。
本以为裨将有危险,他却英勇无敌,无人能阻。
姚成都清楚麾下实力,此人能在晋军中纵横,自己有何可忧?
见此情形,他立刻下令全军冲向刘义符所在。
晋军如决堤洪水被秦军冲杀,大部分及时后撤,伤亡不算多。
尽管已经如此,堡门前仍有百余具尸体残留。
堡中的秦军不断涌出,他们踩着尚有余热的尸体,跟随前方随风飘扬的军旗,义无反顾地跟在战友身后。
阵中,刘义符回望,见百名敌骑冲入阵地,肆虐着他的部,。他一向温和的笑容逐渐变得冷峻。
他本不想再看,但哀嚎声渐近,于是紧握紫檀弓,从鞍袋中抽出箭矢,迅速搭上弦。
拉紧弓弦后,刘义符闭上左眼,用右眼瞄准,指向激战中的敌将。
“嗖!”箭矢飞驰而出,穿透了一个个敌人。
长矛距胸膛只差毫厘停下,戴着兜盔的年轻晋兵颤抖着抬头,看到正在挥舞长矛的秦将脖子上插着箭矢。
副将的手不停颤抖,握不住手中的箭矢。
鲜血沿着箭杆流下,滴落在被马蹄踏死的尸体上。
晋兵止住泪水,捡起沾满血迹的长戈,猛刺进对方胸膛。
副将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晋军战士砍下头颅,挂在腰间,随同袍撤退。
第二支羽箭抽出,一只沉重的大手按来。
刘义符望向蒯恩,后者无言,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还不够。”
“撤!”刘义符吼了一声,放下弓,向南纵马而去。
“将军!那狸猫射杀了……”副将来到姚成都身旁,惊声道。
姚成都见晋军渐远,本想冲杀一番就回堡的他,听到这句话,顿时迟疑。
姚成都望向晋军后方,见刘义符趴在赤驹背上,肩上鹤氅几欲掉落,一副胆怯孩童模样。
副将再次看向姚成都,怔了一下,只见他眉眼染血,冷冷地看着自己。
“射杀?!你若怯战,我第一个便射杀你!”
受怒斥的副将立刻跃过姚成都,持槊追击。
“披氅着金甲者,是狸猫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