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是想要指斥王将军罪责,自洛阳攻伐至此,已然是大功一件,回撤于弘农,亦或是渑池,也能让将士们抵御风寒,军需也不会如此吃紧。”
听着王镇恶的陈词滥调,数名神情忧郁的部将面面相觑。
其中为首者遂附和道:“撤军为无奈之举,既然克关无望,何必让将士们在这寒天之中受罪呢?”
见自己的话已然不管用,王镇恶面色不改的看向一旁沈林子等人。
本想让他们一同说些好话,谁知檀道济神情犹豫,挣扎了片刻,说道:
“军心动摇,姚绍屡次发兵试探我军动向,知我军粮草不济,孤军深入,敬士得胜,可却动摇不了潼关根基,以我之见,确是该……”
檀道济观察着众人神色,顿了下,又道:“若不西撤,也可渡河暂避锋芒,待主公入洛,便又能分两路大军,分攻潼、蒲。”
语毕,先前的偏将们纷纷附和,见有檀道济为他们撑腰,议论声顿时杂乱起来。
有人不但赞同撤军,还惧怕姚绍遣骑军追击,要丢弃辎重,轻军简行的撤离。
有人甚至想要直接放弃司隶,直接赶赴到彭城去投奔刘裕。
此等扰乱军心之言层出不穷,沈林子听着,眉眼愈发紧皱,右手不由自主的按放在剑柄之上。
这几名偏将都是檀道济麾下,今日议事整这么一出,实在令他难忍。
早前王镇恶想要派遣他与檀道济共击姚赞,谁知后者无厘头相拒,甚至以理驳之。
言语中,指斥后方运粮有失,以致他们在前军受阻,上一次的漕船抵达,已隔十日之久,大可让姚赞在河边肆意截粮。
当下的檀道济,与顺遂时如若二人,不想着振奋军心,筹集粮草也就罢了,还要同麾下将领摇唇鼓舌。
想到此处,忍耐许久的沈林子朝着檀道济紧握剑柄,缓缓将剑卡在鞘口处。
剑身擦着鞘璧,发出阵阵“呲呲”声,帐内顿时戛然而止。
帐中诸将,哪一个未曾亲临沙场,嘈杂之中,对拔剑声异常敏锐,当即停下了争论,将目光对向声响源头。
沈林子将悬于腰间的长剑推入鞘中,他见檀道济目光躲闪,冷哼一声。
“主公自起兵勤王,支清六合!今许、洛已平!关中将定,能否成事,在乎于我,在乎于诸位!在乎于十万兵士!!”
怒声传至帐外,值守在两侧的甲士本还在因寒风袭来而哆嗦,听清言语后,身姿挺的笔直。
沈林子扫视着众人之间,扫视帐内,抬手向西。
“长安距我等不过百里之地!所阻不过一道关城!若大军东撤,主公远在千里之外,秦军定然士气大振,即使撤兵,十万之众,安能万全?!倘若秦军步骑追杀而来,军心涣散之际,熟可挡之!!”
几番怒斥,以檀道济为首的诸将面露愧惧之色,其中有一偏将欲再反驳,可见身旁无人有言语之言,只得放弃。
此次议事由沈林子拔剑怒斥众人为终。
怒言很快传播于军中,近来沈林子连番退敌,威望早已盖过怀有退缩之意的檀道济,加上王镇恶、毛德祖二人同样不愿撤军,撤军一事,很快便无人敢在私底下谈论。
虽然沈林子等人并未立下军令,但若有人再提,多半会被施以扰乱军心的罪名,斩首示众。
晋军大营中的状况,姚绍洞若观火。
十万人之中,安插眼线,谁能察觉?
探查不到大军动向,探查不到王镇恶等人的商议,可粮草多寡,甚至不用他们收买粮官,用餐时便能发现。
原先负责打饭的伙卒,手脚愈发的麻利,惹得不少士卒哀声载道,脾性躁烈者,有的当场破口大骂,有的还要上手。
得知良机已至的姚绍,遂召集众将于堂中商议。
“晋寇所剩粮草,不及十日之需,水路司隶已无粮资军,檀道济领军赴河北征粮,若以兵截之,晋寇必然断粮,那时我领军出关相击,必…咳咳……胜!”
姚绍已有许久未露出笑容了,自从王尚登门请他领兵抵挡赫连勃勃时,他便再也没有睡过一日安稳觉,常常失眠至深夜时,方才能睡上三两时辰。
此刻他见有退晋于关中,甚至是司隶,激动之情无以言表,以至于他的笑容让众将感到有些许瘆人。
似笑非笑。
面对异样的目光,姚绍不甚在意,而是指着帛图,欣喜道:“刘裕远在彭城,除前军之外,后方空虚,若能一战胜之,便可趁势收复洛阳,以虎牢、成皋抵之!”
听此,众人面面相觑,沉浸于悲愤数月的他们,胸腔竟涌上一股难能可贵的热血。
姚绍述说计策过后,见无人有异议,他便开始调兵遣将。
可正在选将之际,被姚绍所点到的姚洽与众人的喜色格格不入,反倒是一脸忧愁。
先前姚绍接连派遣姚鸾、姚赞二人,没有多大成效不说,反而给晋军击败,助长其威势。
如今又要他们渡河至河北郡阻断粮道,实在是……
“明公,姚懿虽在此前散粮于河之东北,但早已被晋寇所征用,檀道济此次去河北征粮,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仆等坚守潼关,晋寇便永不得踏入关内半步,何必要大废章程,渡河截粮呢?”
姚洽一番话过后,给正跃跃欲试,不怎细想的众将泼了一盆冷水。
听此一言,姚绍愣了愣,片刻后,说道:“若不贼寇士气低落时出击,待其东撤,那时或许已然攻守易形,但若王镇恶等人坚守函谷不出,刘裕率大军而至,岂不纵失良机?”
“晋寇断粮后自会撤军,到那时……”
“砰!”
姚绍一怒之下,猛然拍案:“陛下予我都督中外诸军事之权,收复失地,抵御晋寇于关外的良机唯此一次,天予之,不取则罚!”
若此时不出兵,王镇恶等人完全能够在粮草耗尽之前退守至弘农,要是其强征粮草,固守城池,待到后方大军一至,他也不敢确保能守住潼关。
面对于前锋诸将尚如此吃力,面对刘裕………
思绪至此,姚绍心中已做决断,
几番出击,接连战败,晋军人心动摇,秦军未尝不是。
姚绍不管是诱敌还是截粮,他必须要在晋军东撤龟守前阻扰其退路。
唯有败其军,挫其势,振己之威,以应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