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旭日缓缓升起，微光中，水浪轻拍石岸，枯木树干上隐现一缕翠绿。
脚步声和马蹄声从吊桥延伸至郊野，马儿显得有些焦躁，一对马蹄来回摩挲。
刘义符手持名册，逐一念出名字，薛帛和蒯恩并肩前行，神情都颇为沉重。
此时，一千五百匹马已准备就绪，三分之一的马匹用来装载甲胄军械，五百匹骑乘，五百匹换乘。
马儿腹部微微鼓起，背上驮着刚出炉不久的胡饼。
“世子为何只带这五百骑？”有人疑惑问道，原先计划是发兵攻袭濩城，可如今只有六百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去攻城的架势，倒与草原上的胡骑有几分相似。
“薛谨是什么意思？”刘义符跃上马背，不动声色地问道。
“据书信告知，看在他兄长的面上，应该不会与世子为难。”薛帛答道。
“应当？自平阳及濩泽，快则还需三日有余，若寻不得补给，你与我同行，难道是要劫掠乡县来充军资？”刘义符追问道。
在征粮这件事上，他若是效仿王镇恶的做法，也是能够有所收获的，但若有薛谨相助，他就无需冒险行事了。
倘若不将隐患彻底清除，那些遭受劫掠的所谓“百姓”，必定不会对相关事宜守口如瓶，说不定刘义符等人前脚刚离开，后脚就会有魏骑追赶过来。
长距离的奔袭无疑是在消耗生命，然而从河东到河内，路程不过数百里，若按照一天骑马行进百里的速度，只需一天一夜就能到达濩城。
薛帛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他已然明白先前刘义符所说的话不过是权宜之计，其目的只是为了引诱自己入局，那些所谓的姻亲关系不过是诱饵罢了。
就在他暗自思忖之际，刘义符见人马已经齐备，当即挥鞭策马，一马当先地向前疾驰而去。
蒯恩与薛帛并辔而行，见薛帛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便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去看了看。薛帛发觉后，随即跟上。
墨子曾说：“舜在历山耕种，在河喾烧制陶器，在濩泽打鱼。”
夜深人静之时，马蹄践踏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直到进入泥泞之地，溅起水花后，才渐渐停歇下来。
“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遵命。”
刘义符缓缓走到湖泊旁，席地而坐，从蒯恩手中接过胡饼，就着水大口吞咽起来。
自离开匈奴堡外，途径曲沃、安平，路上并非一帆风顺，可好在有薛氏这道挡箭牌，平阳周遭的魏军将领还算听话。
可愈发深入魏地后，哨骑人马削减不少，压力也随之减轻，但众人却不敢松懈，按照刘义符的规划的路线，过濩城后，他们便要绕道而行。
刘义符抖了抖带有几处补丁的粗布衣，将其上的饼屑抖落在地，随后从一旁的武士手上接过火把，用手在帛图上比划起来。
不能走驿道大路，自濩城以东，先要渡过沁水，往东则是晋城，再以南，便是天井关。
《水经》曰：“天井溪出天井关，北流注白水，世谓之北流泉。”
天井背依太行山，为太行八陉之一的太行陉。
纵使魏军大都集结在黄河北岸，为八陉之一的天井，少说有两千驻军。
他们这六百多人要想攻下天井，显然是异想天开。
自濩泽东南行军，便愈发接近太行山，骑兵在山地上奔袭如履薄冰，加上各要口防守森严，绝无可能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夺关城入河内。
正当他沉思之际，十余名骑兵牵马来到湖泽边，马儿饮水时，他们用水泽清洗鞍袋和毛发上的残留血迹。
起行前，刘义符赏赐丰厚，薛徽送来的绢帛几乎分发殆尽，斩敌者还有厚赏，但需凯旋后分赏。
起初有麒麟军士割下敌骑首级想带在身上，全被刘义符制止。行军并非集结一处，如刘义符先前部署的那样，他率中军两百余人行进，以此为圆心，向四方派遣游骑，这些游骑分为三圈，最外圈是扮作驿卒的掩装人员，若被哨骑察觉，距离第二圈的轻骑便持刀弓上前。
既然无法完全避开人烟，那就要准备应对围追堵截，魏骑发现同伴无故消失，定会上报，在河东薛徽或许能压住，出了河东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绕过晋城，从建兴郡渡河向东走，可行吗？”刘义符正色问蒯恩，蒯恩观察许久，回答道：“可行。”
如今南下或往东南进发，即便经验丰富也难免被探查的风险，与其冒险，不如绕道而行，选择人烟稀少的路线。即使被魏军发现，也便于隐藏行踪，摆脱追击。
另一个问题是地势，靠近山地时，骑马行军不如牵马行走方便，但失去马匹的机动性后，骑兵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太行山脉不仅有天井关一条通道，供给大军需要走大道，但我们数百人马，通过小道越过山脉并非难事。
制定好计划后，刘义符立即召见了面色苍白的薛帛。
薛帛此前从未遭受过如此重罪，休养一段时间后，身体仍然酸痛，头晕目眩。
那百名不擅长骑乘的武士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但他们体力出众，身材健壮，状态要好很多。
由于刘义符带领中军行进时快时慢，留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因此相较于在外圈巡逻的麒麟军士，他们要轻松得多。
“你进城向他索要一些辎重，他会答应吗？”
薛帛愣住了：“虽说我手下有百余名部曲，但城中还有不少其他魏将驻，而且，驻军里也有不少鲜卑人，他们不一定会帮忙，而且世子带来的干粮本够四五日之用，不到两日就用光了？”
“如果情况危急，他会帮忙吗？”
尽管名义上已经归降晋朝，但与薛帛不同，薛辩带着家财和部曲投奔刘义符，前者并不受其驱使，恐怕只有等刘裕到达司隶后，他才会勉强表示支持。
“无论如何，他已有打算，如果他一心想要为魏国效力，我无法阻拦。”
虽然粮草充足，但刘义符需要为自己留条后路，如果绕道不成，撤退时能有条顺路也不错。
“还是让我进城与他谈谈比较稳妥。”
说完，薛帛整理了一下裘衣，转身准备前往胡泽对岸的城池。
“以防万一，最好让蒯将军陪你一起去。”
薛帛刚想拒绝，谁知蒯恩已经走到他身旁，在压力下，他只好答应下来。
“好吧。”
除了让蒯恩同行外，刘义符还安排了数十名麒麟军士换上便装，一同进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