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符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终于,找到一处相对平整的石壁后,靠了上去。
山路难行,没有规整的栈道,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
他望着深不见底的山谷,感到呼吸愈发困难,队伍中有人不慎将装有物资的革袋坠落山崖,不得不丢弃。
众人的嘴唇干裂,却都尽量节省着所剩无几的水。
时间仿佛变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让人倍感煎熬,好在他们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身体素质过硬,否则普通人能否活着爬到山顶都是未知数。
随着海拔升高,空气越来越稀薄,身体虚弱些的人可能会吃不消。
刘义符等人咬牙坚持着,终于到达山顶。
开始下山时,情况逐渐好转,走到半山腰时,他已经能够隐约看到山脚下一座狭小的县城。
他们走的这条路叫太行陉,又称丹陉,从濩城外出发时,刘义符就对照地图研究过路线,他知道翻过这座山后,便是山阳城。
山阳位于河内郡东北角,并不属于核心地带,刘义符心里清楚,这里可能驻军不多。
之前为了迷惑魏军,刘义符派了一百骑兵北上制造声势,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而他本人则带领主力偷偷穿越丹陉,只要顺利下了山道,前方将是一片坦途。
刘义符站在黄河边,望着无边无际的河面,不见一艘船。他松了口气,下令众人在此安顿一晚,明日再下山。
洛阳城内外,沈林子的动员下驻军齐聚孟津前,与对岸的魏军对峙,沈林子几次想调动水师袭击北岸,但仔细观察魏军的阵势后,没有找到破绽,只得放弃,由于河水湍急,加上北岸魏军虎视眈眈,粮船只能行至汜水,再由陆路运往洛阳。
城外,一辆辆装满粮食的车辆不断运来,颜延之亲自监督府仓前的卸货和清点工作,粮食一到,立即被转运至潼关,没有片刻停留。
忙碌了一天后,颜延之回到府中,向待在一旁的陈默询问情况。
“有他的消息吗?”颜延之问道。
“启禀颜公,魏军压力太大,暂时没有消息传来,再过两天,应该会有世子的踪迹。”陈默回答道。
根据推算,刘义符出发至今不过几日,在于栗磾的严密调度下,大军在河内的防守称得上密不透风,在进入黄河之前,为了防止敌人的渗透,已对北上流民进行了严格排查,如今大军已经进入黄河流域,更是加强了警戒。
消息从山西传来,需绕一大圈,从河北郡南下,王镇恶等人身处潼关前,速度或许比传递消息的人还要快。
颜延之叹了口气,让陈默离开。
春酿并非建康独有,姚洸等洛阳官僚沉迷享乐,九酝春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
他看着案牍旁不知何时放置的一坛布满锈迹的酒坛。
凝视许久后,颜延之将酒坛移开,熟悉的醇厚酒香扑面而来。
他直接用酒坛倒入樽中,看着酒水上的模糊浮影,喝了一口。
滋味不尽人意。
岸前,沈林子在垒好的夯土墙前来回踱步,见水势汹涌,步伐也变得急躁。
毛修之见到辅兵们在巩固土墙,发现有缺漏却无心纠正。
于栗磾沿岸布防,那是守株待兔,他们虽沿岸布防,但主动权在对方,贸然渡河相击,一旦兵败,局势会更糟糕。
沈林子在毛修之面前停下了踱步,河内没有消息,可河东荀卓有了消息。
刘义符派遣他率领九千士兵驻守匈奴堡,自己则领军六百人向西进发,驿站的信使八百里加急传递消息,这消息直到出发前两日才被送出。
在潼关前的王镇恶、毛德祖和檀道济收到消息时,感觉犹如晴天霹雳。
战场上的决策怎能如此轻率?
即使准备再充分,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最终又有何意义呢?
此行对于刘义符来说无疑是走向绝路,即便是王镇恶也难以安然无恙地从腹地返回。
众将们甚至开始讨论如何赎回刘义符,需要多少石粮或绢帛?
为了避免动摇军心,颜延之命令沈林子等人保密。
作为“帮凶”的沈林子受到众人指责,信件传到洛阳后,除了一封是刘义符所写外,其余大多是对他的指责和批评。
如山一般沉重的压力席卷而来,前军粮草不济,临危之际,他都未曾有这般大的压力。
以前有类似感受时,还是兄长沈田子带着年轻的他逃入山林之中。
沈林子看着冷静且表情淡然的毛修之,感叹道:“于栗磾老成深算,我实在无法应对。”
毛修之向北望去,说:“主公已经抵达滑台,与仲德他们会合,估计不久之后就能到达洛阳。”
毛修之望着沈林子,见他神情惭愧,不禁哀叹一声。
“事已至此,非你我能左右。”
温县的驿卒急匆匆地奔入堂中,将一封信纸递给于栗磾,他接过信纸,仔细阅读后,眉头微皱。
他走到堂侧架设的帛图前,专注地盯着图上。
“确切无其踪影?”
“贺赖将军派兵自壶关以南搜罗了个遍,确无发现敌骑。”
听到这话,于栗磾抚须道:
“怪哉。”
让驿卒退下后,于栗磾在帛图前出神了许久,直至侍卫将饭菜端来,他也浑然未觉。
从晋、阳阿城向东行进,北上壶关,南下天井关,若不从这两处喉道行军……
若是他,会往何处?
于栗磾设身处地思考,目光落在横亘于地图中央、绵延千里的太行山脉上,陷入了长时间的思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