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两军厮杀惨烈之际,数颗弹丸从空中抛来,直至车阵左右。
弹丸从空中划过一道长弧,落入密集的军阵之中。
“轰!!”
数名骑士血肉与铠甲一同碎裂开来,血雾飘散过后,燃起汹汹烈火。
一颗颗弹丸在车阵左右炸开,留下一道道孔洞肉屑。
第二轮弹丸抛出,其中半数不知为何,却只在空中引爆,但也足以让后方的魏军万分惊惧。
他们看向眼前的堆积如山的尸骸,哪怕他们再如何冲,也清理不开为血肉筑成的外墙。
长孙嵩瞪大了双眼,呼吸逐渐急促,眼见已有不少无主之马、骑士因那弹丸受惊,开始左右乱冲,任他如何呐喊下令却都不受阻拦。
由铁骑组成的洪流已然调转方向,往后方奔涌而去。
山洪直泻,仅存的骑军争相逃命,冲阵时的不顾一切亦在,只不过冲的阵不同罢了。
阿薄干看着无数的骑军向自己涌来,他猛拽缰绳,连连挥鞭。
朱超石、胡藩、刘荣祖等将率领着楼船上的生力军踩着战车,攀爬尸山,再缓慢跃下,奔袭数百步后,他们找来受惊或是失散的战马。
能骑则骑,不能骑哪怕是用双腿追击,这些因拥挤推搡的败军也会留有残羹供给。
三名将领率着千余步卒,追杀向数万骑兵。
奔袭数里之地后,阿薄干不再侧目向往,一颗心若有若无的跳动,还未缓过神来,待他见身旁的骑士猛然停下,望向远方,遂也顺其目光望去。
远处丹水横流前,竟涌现了数百赤红骑士。
他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接连眨眼后,才发现那赤红色乃是血液所染,在烈阳照耀下,早已凝固泛黑的血迹犹如赤色,嵌在那玄甲精纹之中。
金甲少年缓缓拔出长剑。
“杀胡!!!”
未等阿薄干看清那绘声绘色的图案,一声怒吼让他顿然失神。
数百麒麟军冲锋而至,数十名亲兵想要护着阿薄干,但四周都是惊慌的溃军,他们退无可退。
随着身前一名名骑士栽落马下,阿薄干方才看清那图案。
那是一只瑞兽,似是……麒麟?
刚一看清,金甲少年已然近前。
麒麟军奔赴战场时,魏军已然溃败。
麒麟军欲在乱军之中搜寻那年近六十的魏廷肱骨,然而此人早已在十余虎骑的护卫下混入乱军,消失不见。
刘荣祖领兵向北追击,途中遇见数百仍在厮杀的骑军,正当他准备策马冲杀之时,却瞥见一道熟悉身影。
“世……世子?!”
后方的武士缓缓奔袭而来,见刘荣祖横马不前,正要向前冲杀,却被刘荣祖高声喝止。
“退下!”
杀红眼的一众武士被这一声怒喝止住,待他们回过神来,看到刘字大纛旁金甲少年以及蒯恩后,皆张大嘴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在他们的认知中,刘裕知晓刘义符大败秦军,收复匈奴堡,镇守边疆之地,而此刻身处河东的世子,怎会出现在河岸,且还是在魏国腹地之中?
一时间,不少人揉搓双目,甚至有人以手上下摩挲面孔,以为是自己得了癔症,他们不清楚刘义符是如何出现在此处,也不明白他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从山西奔袭至此,毕竟这中间不止数百里路程。
刘义符从濩泽一路急行至此,耗时将近十日,然而,在即将抵达之际,却因山阳城外的魏军阻拦而功亏一篑,令众人异常难受。
自从得知刘裕自彭城出发的消息至今,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在十天前,刘义符整顿兵马启程。
如今已是三月中旬,如果没有先前那封关键信件,刘义符也不敢断定刘裕是否会在此迎战敌军。
“却月阵”对地形要求极高,以至于后世无人能够复刻其精妙之处,为此,他多次派遣陈默沿着北岸巡视勘察地形,现在看来,这丹水口与怀县以东一带,确实是别无选择的天赐之地。
历经数百里的长途奔袭,尽管未能大破魏军,如此壮举足以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若按照春秋笔法来书写这一事迹,那么他的功名将更显卓著。
当然,他的行动并非仅仅为了青史留名。
刘裕苦练车阵长达七年之久,再次北伐就是为了等待今天这个时刻。
刘义符来到几百名骑兵面前,他扫视着眼前仅存的三百余人,心中五味杂陈。
经此一役,无人再敢质疑他的威名,他在军中的威望,恰似刘裕当年大破贼军之时。
刘义符沾满血迹的面庞露出笑意,身旁跟随他一路行来的骑士仍在挥散余力。
欢呼声不绝于耳,他胸腔积压的那口气逐渐散去,紧接着便是如潮水般涌来的疲惫。
跨坐在赤马之上的少年缓缓闭上双目,耳边是一阵阵呼喊声,眼皮沉重得难以睁开。
蒯恩一把扶住刘义符,刘荣祖策马上前,颤手探去。
沙场上四处奔乱,却有少许宁静,呼噜声响起后,宁静被喘息声替代。
蒯恩与刘荣祖相视一笑。
蒯恩遥望河岸的尸山和落日下的高耸大船,说道:“将军先行追敌,我护世子至主公身旁。”
刘荣祖犹豫片刻,见远处溃军奔散,便点了点头,松开手。
在这混乱的时刻,许多魏兵陷入恐慌,这是消灭敌军的最佳时机,尤其是刘义符身边已有数百名骑兵如蒯恩等人护卫,无需他亲自上阵。
“多谢。”
刘荣祖拱手致意后,立即指挥着呆立原地的战士们,向北进发。
当麒麟军抵达那座由残骸堆积而成的山丘时,他们震惊之下只能下马徒步前行,追击魏军的士兵并不多,多数人已筋疲力尽,在战车的阻挡下,虽然死亡人数不多,但受伤者众多。
即便是从远处投射火药的楼船上,也有十余人因操作失误而遭受爆炸伤害,现场尸横遍野。
还有不少重伤垂死的魏兵,身体无法动弹,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声等待死亡降临。
在这种践踏与碰撞之中,保持完整的尸体非常罕见,负责清理战场的晋军士兵想要找到一颗完整的头颅或是一套完好无损的武器盔甲,无异于大海捞针。
朱超石带领部队继续追击敌人,除了渴望获得战功外,也希望能够尽可能多地收集敌方遗留下来的装备和物资。
蒯恩望着那些因为撞击而直接断裂开的木板,陷入了沉默。
两万魏军骑兵争相奔逃,尽管分散开来,但也并非他们这数百名已经疲惫到极点的弱旅所能有效阻拦的。
丁旿和一群白直武士仍在战车旁整理大弩和戈槊,当他看到蒯恩一行人到来时,发现情况与之前刘荣祖等的遭遇并无不同。
“老蒯?!”丁旿刚摘下头盔,就惊讶地喊道。
蒯恩微微点头回应,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直接向楼船走去。
丁旿本想要上前询问,但看到他背上的刘义符后,顿时愣住了,他识趣地没有打扰,转而看向那些久别重逢的白直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