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楚赵密谈的涟漪
邯郸城的暮春,细雨如丝,斜斜地掠过巍峨宫墙,将黛青色的琉璃瓦浸染得愈发深沉。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与廊下檐猫慵懒的呜咽声交织在一起。御花园的竹林间,几只灰雀扑棱着翅膀躲雨,惊起一地残红,唯有楚王使者入赵已三日,那一场发生在赵王宫密室中的会谈,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赵国朝堂掀起层层涟漪。
赵王宫正殿内,十二盏青铜蟠螭灯将殿内照得明灭不定,烛泪顺着龙纹烛台蜿蜒而下,在青砖上凝成暗红的斑痕。赵王赵偃高坐在九旒玄色宝座上,冕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玉座扶手,深褐色瞳孔在光影中忽明忽暗,望着阶下群臣时,眉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虑。殿外雨打芭蕉的声音与廊下守宫人的更鼓声交织,愈发衬得殿内死寂沉沉。
"启禀大王!"平原君赵胜踏出班列,紫袍下摆扫过青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位五旬贵胄身形清瘦如竹,眼角皱纹里藏着经年算计,此刻他手中白玉笏板微微发颤:"楚国使者前日献上郢都地图时,暗藏三江战船布防图。"他突然从袖中抖出半卷帛书,惊得梁上一只夜枭发出凄厉啼叫,"此等包藏祸心之举,不得不防!当年楚怀王会盟武关,便是前车之鉴!"说罢,他猛地按住腰间螭纹玉珏,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老将赵龁的铁靴重重踏地,锁子甲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这位年近花甲的将军满面刀疤如沟壑纵横,虬髯间凝结着北方的霜雪,此刻他腰间佩剑随着动作铿锵作响:"平原君莫要危言耸听!"他抓起案上陶制酒盏,仰头饮尽烈酒,"长平之战后,我军在汾水河畔新筑的十二座营垒,皆被秦军夜袭焚毁!"酒液顺着虬髯滴落,在青铜护腕上溅起细碎水花,"楚国若肯出江汉水师牵制函谷关,我军便可夺回上党!"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年轻将领赵桓突然解下披风掷在阶前。这位三十岁的将军身形挺拔如青松,剑眉下一双丹凤眼锐利如鹰,腰间精钢长剑缠着浸透血渍的布条——那是去年雁门关之战的战利品。"二位前辈且听我说!"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竹简上密密麻麻画着各国兵力部署,"楚国若真心结盟,为何昨日派往魏国的商船,竟绕道韩国上党?"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檐下两只白鸽扑棱棱乱飞,"这分明是想截断我军粮草要道!"
赵王揉着太阳穴,冕旒在额前晃得他心烦意乱。他突然瞥见角落里的廷尉公孙衍,这位白发老臣正默默抚摸着怀中的青铜獬豸尊——那是司法公正的象征。"公孙卿以为如何?"赵王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惊雷炸响,震得门窗嗡嗡作响。
公孙衍颤巍巍举起獬豸尊,苍老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臣请大王效仿先贤,以龟甲占卜吉凶。"他从袖中取出三枚龟甲,在烛火上缓缓炙烤,龟甲表面渐渐浮现出细密裂纹。正当众人屏息凝视时,一只黑猫突然窜上案几,将龟甲尽数打翻在地。
楚国郢都,楚王熊悍把玩着镶满南珠的象牙扳指,王座下匍匐着数十名巫祝,青铜编钟奏出诡谲的楚地乐章。项燕将军身披朱红犀兕甲,腰间寒芒闪烁的青铜剑上,还凝结着前日平叛时的血迹:"赵国朝堂已生裂痕,臣建议..."他突然压低声音,惊得王座旁青铜鹤灯的火苗猛地窜高,"让随侯珠现世。那可是当年宋康王亡国的秘宝..."
与此同时,秦国咸阳宫的信鸽棚内,上百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脚环上的铜铃叮叮作响。嬴政猛地捏碎手中密报,碎纸片纷纷扬扬落在跪地的密探头上:"传令蒙恬!"他的龙袍扫过铺满列国地图的长案,指尖重重戳在邯郸城的位置,"即刻将三百架连弩调往崤函古道!"窗外,关中平原的风沙拍打着窗棂,将案上竹简吹得哗哗作响。
齐国临淄的稷下学宫,白发老儒们围坐讨论时,忽有一群白鹭从淄水掠过。齐王田建手中的玉扳指"当啷"坠地,惊起池中游鱼:"楚国此举,莫非是想..."他望着远处市集中熙熙攘攘的商队,突然想起楚国商人上个月运来的,竟是大批打造兵器的精铁。
邯郸街头,"悦来茶馆"的老茶倌敲响铜锣,惊飞了梁上栖息的麻雀。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列位看官!楚国使者此番带来的,可不是寻常国书——"他突然压低声音,引得茶客们纷纷倾身向前,这时角落里突然传来孩童啼哭,与檐下漏雨的滴答声混在一起,将这场关乎天下局势的密谈,化作市井间的又一段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