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林夏的扳手卡在第六根液压管里已经二十分钟了。
油污顺着防护服往下滴，在浮空城的金属地板上洇出暗红色的斑点，像极了三年前妹妹坠落时飞溅在四周的血点。
"维修员编号CY-09，您已超时作业37分钟。"机械犬绕着工作台打转，电子眼闪着不近人情的蓝光。它的爪子在布满划痕的合金板上擦出刺眼的火星，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惊醒了角落里某具被判定报废的仿生人。
林夏突然松开扳手。那具仿生人残躯的胸腔正发出微弱的嗡鸣，某种他再熟悉不过的共振频率——那是沙漏科技第三代记忆芯片启动时的声纹。
"警告，接触未登记电子设备将触发......"
机械犬的尾音被金属撞击声切断。林夏猛地抄起液压钳砸向警报器，这时他的防护面罩上已经蒙了层白雾。仿生人开裂的合成皮肤下，记忆芯片正发出诡异的荧光蓝，像极了在地冰层下游动的磷虾。
当他颤抖着扯出那截芯片时，鼻腔突然灌满栀子花香——妹妹出事那天，实验室通风口飘来的就是这个味道。
全息投影在沾满油污的掌心绽开，十五岁的林冬正在画面里转圈，发梢扫过生日蛋糕的
烛光。
"哥，你看我新买的记忆载体！"少女献宝似的举起银色颈环，"他们说这样就能把今天的开心存到八十岁......"
机械犬突然发出尖锐爆鸣。林夏猛然后仰，看见仿生人空洞的眼眶里涌出黑色黏液。那些液体在空中凝结成细针，暴雨般扎向芯片投影。最后一帧画面里，妹妹的脖颈浮现出一个沙漏状的红斑。
林夏顾不得眼前的机械犬，她必须找回妹妹的记忆，那个女孩的喜怒哀乐 。
黑市入口藏在第七区排污管道背后，霓虹灯管拼成的"记忆诊所"招牌正在漏着水，一如林夏此刻正在滴血的心脏，他的妹妹啊。林夏把防护服领口拉到鼻尖，还是挡不住从排污管道散发的腐烂数据线的焦臭味。
"上周的货。"他抛给柜台后的疤脸女人半枚记忆卡，"我要红色版本。"
女人用机械义肢夹着雪茄，烟灰落在林夏带来的芯片上。投影突然扭曲成漩涡，映出三十七个不同角度的坠楼画面。每个画面里，穿白裙的少女都在下坠途中消失，只剩监控时间固执地显示着：3080年7月15日03:15。
"你们兄妹真有意思。"女人突然笑出声，喉管传出零件摩擦的杂音，"三年前她来买记忆清除剂，今天你来买记忆恢复液。"
冷藏柜弹出的瞬间，整间店铺的霓虹灯同时熄灭。林夏的瞳孔还没适应黑暗，脖颈后已经贴上冰凉的金属管。货架深处传来沙漏科技特勤组独有的蜂鸣声，像一百只机械蜂在耳膜上跳舞。
"跑！"疤脸女人突然掀翻柜台，冷藏柜里上百支红色记忆管应声炸裂。林夏在血色数据雨中翻滚，某支记忆液渗入他手腕的芯片接口。剧痛中他看见妹妹站在沙漏科技顶楼，白裙被夜风吹成绽开的水母，手指正以诡异的角度掰开天台护栏。
记忆残片如刀片般划过神经：
——林冬在实验室里尖叫："那些记忆茧房在吃人！"
——她费力的扯着在月光下闪烁的银色颈环："哥，帮我摘掉这个......"
——坠楼前0.03秒，她对着虚空微笑："要找到真正的沙漏......"
林夏是在排污管道的恶臭中醒来的，此刻机械犬正在撕咬他攥紧的右手。他费力扳开染血的手指，只见半支红色记忆卡在掌心发烫，表面浮动着妹妹坠楼时的时间码。远处浮空城的霓虹勾勒出沙漏科技大厦的轮廓，整面玻璃幕墙突然同时亮起，组成巨大的倒计时：71:59: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