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看秦宵昼，而是缓缓转过身，踉跄着走到秦宵昼刚才脱手掉落的桃木剑旁。他弯腰，颤抖着捡起那柄尚残留着淡金色光芒的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雅宁……等我……”他低声对妻子的虚影说，声音里充满了愧疚。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桃木剑的剑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噗嗤！”
剑身没入了他的胸膛，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缕缕黑气从伤口溢散，然后被桃木剑上残留的灵力净化、消融。
老族长的身体非但没有倒下，反而随着黑气的逸散，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那干瘪枯槁的皮肤竟逐渐变得饱满，佝偻的身躯缓缓挺直，满头的白发也似被时光倒流般染上墨色。转眼间，他不再是那个阴森的老者，而是一个面容虽然憔悴，却依稀可见年轻时俊朗轮廓的中年男子模样，正是他妻子口中的“阿山”。
“雅宁……”他望着妻子的虚影，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我错了……错得离谱……我不该被执念困住，不该想着逆天改命，更不该……想把你强行留下，甚至不惜伤害我们的后人……”他的声音不再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愧疚。
妻子的虚影——雅宁，也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凝实了几分，容貌也恢复了年轻时的温婉动人。她看着丈夫，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既有心疼，也带着一丝嗔怪：“你啊……真是犟了一辈子，傻了一辈子！现在才知道错？把我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这么多年，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差点害了我们的血脉……”
她语气虽有责备，但更多的是无奈和一种久别重逢的酸楚。她的目光转向林鹿鸣，变得无比柔和，“你看这孩子，多好……你若是早些清醒，该多好……”
阿山，也就是恢复了些许本来面貌的老族长，顺着妻子的目光看向林鹿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愧疚，有歉意，也有一丝血脉相连的释然。
“罢了……”雅宁轻轻摇头，朝着丈夫伸出了手，虚幻的手掌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尘缘已尽，莫再执迷……阿山，跟我走吧，我们……该去我们该去的地方了。”
阿山看着妻子伸出的手，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笑容。他不再犹豫，也伸出手，握住了妻子的手。
两人的身影在柔和的白光中开始变得透明，如同水中倒影被微风吹皱，逐渐模糊、黯淡。他们相视而笑，那笑容里有历经沧桑后的平静，有放下执念的轻松，也有对彼此的深深眷恋。他们的身体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缓缓上升、飘散，最终彻底融入空气，消失不见。
手腕上的珠子光芒也随之彻底敛去，恢复了古朴平凡的样子。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秦宵昼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林鹿鸣强忍着却依旧无法抑制的低声啜泣。
秦宵昼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望着空荡荡的前方，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这就……结束了？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臂，瞥了眼旁边泪眼朦胧，情绪复杂的林鹿鸣，下意识地道：“我说……这算是……殉情了？”
林鹿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带着浓重的鼻音，想反驳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吸了吸鼻子，别过头去。亲眼目这一切，虽然没有感情吧，但是也让她心头五味杂陈，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难以言说的悲伤。
秦宵昼看着林鹿鸣，林鹿鸣看着他，秦宵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懦弱的年轻人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还有什么‘惊喜’等着我们。”
秦宵昼挣扎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林鹿鸣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嗯。”
两人并肩，走出了这令人压抑的院子。
他们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但是，他们的心中，却有着成功的喜悦。
秦宵昼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鹿鸣。
“对了，林鹿鸣。”
他说道，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和严肃。
“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老族长’，好像……”他顿了顿，斟酌着词语，“他喊他妻子‘雅宁’，你手上的珠子又有反应……这会不会……”
林鹿鸣沉默片刻，低声说：“他是我母亲那一脉的先祖……算起来，应该是我的曾曾祖父。”
林鹿鸣抬起手，指尖亮起微光，轻轻点向秦宵昼的额头。一幅模糊的画面如同老旧电影般在他脑海中闪过——那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长衫，面容依稀与刚才恢复年轻的“阿山”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正站在一座古老的戏台前，眼神带着几分忧郁。
“难道……”
秦宵昼心中剧震。
“你们一脉就是林远山的……”他看向林鹿鸣，眼中带着探寻。
林鹿鸣看着秦宵昼，眼神有些躲闪。
“这……我不清楚……我父母没有跟我说起”
她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秦宵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追问。他知道，林鹿鸣似乎藏着心事，或许与她的身世有关。
“算了，”秦宵昼摆摆手，语气放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先去看看小花怎么样了。”
林鹿鸣松了口气似的，点了点头。
“嗯。”
两人不再多言，转身朝着之前关押小花的那个像是“洞房”的房间走去。他们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狼藉，似乎经历过一番挣扎。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瓷片和布料。
秦宵昼的目光迅速扫过，最后定格在房间中央那张铺着大红被褥的木床上。
床上，依稀躺着一个人影。
秦宵昼快步走上前，林鹿鸣紧随其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了红色的被子。
被子下，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