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西安久久地凝望着他的故乡地球,并不自觉地围绕着地球旋转了起来,仿佛都要变成了地球的第二个卫星。
吕西安触景生情,不禁想起了普瑞温经常唱的那首歌谣:“……我会回来找你,千军万马也阻挡不了我,我会突破重围,我会翱翔于无尽天空之中,只为看一眼你的星光……”
就在吕西安沉溺于对故乡的思念之中时,突然,一股无形又强大的力量将他抛出了地球的引力范围,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外逃逸,就连木星巨大的引力都无法将他留住。他看见太阳系中的最后一颗行星海王星从自己的身边匆匆经过,然后离得越来越遥远,柯伊伯带和奥尔特星云也像过眼云烟一样从他的身边飞速掠过,直至最后,他被孤独地抛出了太阳系,飘到了外面的无尽虚空之中。
虽然太阳系在他的眼中变得越来越渺小,但是他同时也能看到更多的东西了。吕西安感觉自己就像是开启了上帝视角一样,将整个辽阔的银河系都尽收眼底。他先是看到了距离地球大约4.22光年的半人马座三颗恒星,接着就是巴纳德星和沃尔夫359星,然后是“脾气暴躁”的鲸鱼座UV星,还有由天狼星A和天狼星B组成的双星系统。最后,他看到了01号路易星区的全貌,他可以一个不差地说出这个星区之内所有星球的名字。再接着往远看,02号开普勒星区、03号哥白尼星区、04号伽利略星区和05号托勒密星区都相继映入他的眼帘——这五大星区共同构成了一整个开普勒星域。
吕西安感觉到那股神秘的力量依然在推着自己进行这场冲破万有引力的大逃亡,万千星辰都在看着自己翱翔的方向。这股力量让他自由,带着他挣脱束缚,超越星辰,漫游银河。他可以看到星汉灿烂的银河系在他面前缓缓旋转,四条巨大的旋臂从耀眼夺目的核心延伸而出,其中英仙座旋臂和矩尺座旋臂最为明亮,因为许多年轻的恒星都诞生在这两条旋臂上,而尚未完全成形的人马-船底座旋臂和盾牌-半人马座旋臂则相对来说显得比较暗淡。
此时此刻,万物缄默,银河轮转,群星交辉,星光万丈!浩瀚无垠的银河系就如同一幅瑰丽的画卷般在他的面前展开,成万上亿的星辰散布其中,在那儿是无数等待被探索的世界。吕西安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就像是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穷极目力,妄图在银河系西旋臂荒远偏僻的末端,寻找一颗毫不起眼的小黄色恒星,寻找一颗以约莫九千两万英里半径绕其旋转的小小蓝绿色行星,寻找那个人类的诞生与梦想最初开始的地方。孩童时期的他曾经带着望远镜和电子表,站在这颗小小的蓝绿色行星上,望着贯穿整个天际的银白色环带,沉浸在对银河系的幻想之中。
吕西安没能找到自己魂牵梦萦的故乡,却惊慌地发现自己依然在逐渐飘远,飘向真正未知的远方。
不!停下来!对于银河系以为未知的茫茫宇宙,吕西安既感到强烈的好奇,同时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不曾畏惧敌人,不曾畏惧痛苦,也不曾畏惧死亡,但是这一次,在面对着未曾有人类涉足的辽远深空之时,他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深处、透入脊髓的陌生又巨大的恐惧——这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
如果吕西安只是一个普瑞人类的话,那么他可能早就已经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癫狂之中了。以这种全透视的方式去观看一个大星系乃至整个宇宙本身就是一种精神酷刑,通过任意一件小小的东西推出宇宙间万事万物的所有位置,让人在瞬间看到整个无垠的宇宙,看到每一个天体之间遥远的距离,以及知晓自身在这个浩淼宇宙间的小小一点的位置,从而让人受到极大的精神冲击。
不过吕西安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体内一半的因蓝人血统赋予了他比普通人类更为强大的精神力,而且他作为一名“死神之子”战士,曾经经历过的那数十道改造手术对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他早已沦陷过地狱深渊,眼前未知的黑暗对于他来说只不过又是一项赌上生命的挑战罢了。他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着头脑的清醒与冷静,尝试着去克服这股原始的恐惧,就像他曾经初次踏上战场、直面死亡那样。
这时,一抹纯净又柔和的光芒忽然出现在了吕西安的眼前,照亮了他周围黑暗的虚空,所有的不安与彷徨都在那抹光芒面前落荒而逃。起初他还以为那是小麦哲伦星系,但是那抹光芒逐渐化作了人形,普瑞温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要想展翅高飞,就要先忘记地平线;要想探索未知,就要先克服恐惧。”普瑞温看向吕西安的眼神仍旧是欣喜和信任的,她原先还在担心吕西安会承受不住如此强烈的精神冲击,但是这位“身心皆钢”的战士却比她想像中的要强大得多。
“你要带我去哪里?”吕西安跟随在普瑞温的身后,一同飘向未知的辽远深空,仿佛她就是为自己点亮黑暗与指明方向的启明星。
“去你的第二个故乡。”普瑞温的嘴角上扬,流光溢彩的星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吕西安却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普瑞温渐渐离他而去,就像是看着一道遥不可及的光芒。
他对因蓝星和因蓝人的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因蓝星会在哪里、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却从未曾开口询问普瑞温。对于地球来说,他是一个可怕的“异乡人”,对于遥远的因蓝星,他也不曾奢望有朝一日能够去到。
普瑞温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转过身来满怀期待地看着吕西安,可是吕西安并没有跟上来,只是在原地遗憾地看着她。
唉,看来还是得我亲自动手了。普瑞温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便朝吕西安伸出了一只小手。
吕西安疑惑地看着普瑞温,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但是突然之间,一股无形又强大的磁力便将毫无准备的他吸向了普瑞温。而在离普瑞温大约还有三步远的地方,他又突然停了下来。
只见普瑞温的身边出现了一圈淡淡的光环,就宛如是环绕着土星的陨石带,而吕西安就在她的磁力的作用下,不偏不倚地飘浮在这圈光环上。
“好啦!这下你就不会再跟丢啦!”普瑞温先是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又很慎重地提醒道:“对了,不要靠我太近,否则的话你的灵魂就会被撕扯成碎片。”
吕西安眼神复杂地看着普瑞温,她的身上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光芒,那光芒的颜色就跟她此时双眼的颜色一样诡谲多变,暗中隐藏着危险的气息。
他们之间的这一段距离应该就是所谓的洛希极限吧。如果靠得太近,他的灵魂就会被潮汐力撕扯成碎片,如果离得太远,他就会逃逸到无尽的宇宙之中。他只能永远与她保持着这个安全的距离,像卫星一样绕着她旋转。
吕西安还没有准备好,但是普瑞温已经蓄势待发了。她带着他以追逐闪电般的速度挣脱了银河系的引力,在无尽的虚空之中急速飞行,一直飞到本星系群遥远的另一端。在那里,他们见到了银河系的邻居——M31仙女座星系。
吕西安曾经有过一两次设想因蓝星可能会在遥远的河外星系,但是这种设想很快就被他否定了,因为人类如今连银河系都还没探索完全,更别说远在两百多万光年之外的仙女座星系了,所以他认为因蓝星有可能隐藏在银河系某个等待人类去探索的角落里。
不过现在事实证明他原先的设想完全是错误的,因蓝星其实属于眼前宏伟壮丽的仙女座星系。
仙女座星系的质量比银河系大一倍,其中所包含的星球数量也远远多于银河系。数千亿颗恒星的光芒共同闪耀交织在一起,才形成了星光弥漫的仙女座星系。
在很久以前,人类天文学家曾经认为仙女座星系和银河系是本星系群里一对极其相似的“双胞胎”,但是后来随着对这两个星系研究的不断深入,人们才发现仙女座星系是一个典型的漩涡星系,而银河系则是一个棒旋星系。明亮的造父变星帮助人类计算出了仙女座星系和银河系之间的距离,天文望远镜帮助人类观测到了仙女座星系巨大的星系内核和神秘璀璨的星协,但是这些了解都仅仅只是停留在表面,人类并不知道仙女座星系里还居住着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外星智慧种族。
对于普瑞温来说,要在茫茫星海之中准确地寻找到因蓝星并不困难,因为这里并不是真实的宇宙,而是她创造出来的精神幻境,她可以任意操控这里的一切,而且她也的确知道因蓝星在仙女座星系中的大致位置。
只见普瑞温的双手轻轻向外一挥,仙女座大星系便如同全息视图一样在两人的面前不断放大,万千星辰如同潮水汹涌袭来,然后又迅速退去,闪烁的光芒隐没在了黑暗的宇宙之中。直至最后,快速移动的画面定格在了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星系之前。
“欢迎来到柯林斯特星系!”普瑞温此时就像是一位星际领航员,用清脆的嗓音向她的“乘客”介绍着此行的目的地。
原本因为眼前这个奇特的星系而陷入沉思之中的吕西安,此时回过神来,他转过头颇为惊讶地看着普瑞温,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普瑞温的姓氏好像就是柯林斯特。难道因蓝人都如此浪漫吗?以星系为姓、以群星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