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电子地图上缓慢移动的小红点，最终没有丝毫犹豫，稳稳地停在了那个被地图清晰标注为“城西殡仪馆”的灰色方块上。

货车，真的开进了殡仪馆！林穗岁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像是无数细密的冰针，沿着她的脊椎骨缝，瞬间窜上头顶，直冲天灵盖。那寒意太过凛冽，仿佛连温热的血液都要在这刹那间凝固成冰。

她的四肢僵硬得如同被冻住的木偶，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旁边的苏小暖，早已被这超出理解范围的事实击垮了心理防线，双腿骤然一软，身体像失去支撑的布娃娃，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啊！”

一声短促而压抑的低呼从她喉咙里溢出，眼看就要瘫坐在冰冷肮脏、布满尘土的地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穗岁几乎是凭借着一种保护弱小的本能，僵硬的手臂猛地伸出，快如闪电，一把捞住了下滑的苏小暖，用尽残余的力气将她柔软的身体紧紧箍在自己怀里，不让她摔倒。

“它……它们……到底……到底要干什么？”苏小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而绝望的哭腔，上下牙齿控制不住地磕碰着，发出细微的“咯咯”声。“运……运货的车……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殡仪馆啊？”

林穗岁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把粗粝的砂纸，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干涩发紧，让她一个字也无法挤出喉咙。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声带的僵硬。

她只能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已经静止的小红点，那双平日里清澈明亮的杏眼里，此刻爬满了细密的血丝，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那块小小的、冰冷的屏幕盯穿，试图看透那灰色方块所代表的冰冷建筑背后，那辆诡异货车隐藏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下一步动向。

四周的夜风，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氛，变得更加阴冷潮湿，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地下室的霉味和寒气，吹拂在她们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中，林穗岁手中的手机屏幕，猛地一闪！

一个占据了将近一半屏幕、字体猩红如刚刚凝固的鲜血般的警告框，毫无任何预兆地、粗暴地弹了出来！那血色是如此刺眼，带着一种不祥的凶戾之气，狠狠撞击着林穗岁的视网膜，让她心脏骤然一缩。

【警告！用户林穗岁，功德值发生剧烈异常波动，当前余额：-100！】

【警告！功德值已跌破安全阈值，系统即将强制执行惩罚任务！】

【惩罚任务：请于一小时内，开启直播，焚烧现实流通货币，以兑换阴间通用积分。兑换比例为100现实货币：1阴间积分。任务若失败，将直接扣除用户阳寿一年！】

林穗岁漂亮的杏眼瞳孔，在看到这几行字的瞬间，骤然缩紧成了两个危险的针尖！

负一百功德值？！她没看错吧？负数？！

强制执行的惩罚任务？！

直播……烧真钱？！烧的是她钱包里的人民币？！

一百块钱，才换那什么狗屁阴间一积分？！

任务失败……还要直接扣掉她整整一年的阳寿？！

这接二连三的暴击，如同几把在烈火中烧得通红的烙铁，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捅进了她的心窝深处，并且还在里面疯狂地、残忍地搅动着！剧痛伴随着极致的恐慌，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那点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积攒起来，每天晚上都要小心翼翼计算着、计划着给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奶奶换取多一天ICU病房时间的功德值，怎么就……怎么就突然变成负数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天理不容的事情吗？

没有啊！她不就是用了一张沾了自己血的符纸，追踪了一下这辆行踪诡异、明显有问题的货车吗？

就算这辆车真的在进行什么见不得光的非法勾当，甚至可能与人命有关，惩罚也不至于这么狠吧！直接扣成负一百？！这简直比抢劫还要离谱！

还要她直播烧真钱？一百块换那虚无缥缈、听都没听说过的一积分？

这和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把自己的命交出来，又有什么分别！奶奶的医药费怎么办？！

“草！”

积压在胸腔的愤怒、惊恐、委屈和巨大的压力瞬间冲破了理智的堤坝，林穗岁再也控制不住，一句极其少见的粗口带着无尽的愤懑脱口而出。愤怒和惊恐如同两只巨大的手掌，狠狠挤压着她的心脏和大脑，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岁岁！岁岁你怎么了？什么警告？什么负数啊？！”苏小暖立刻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看到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急忙凑近她的脸，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紧张，急切地问道。

林穗岁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抬起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抑制不住地颤抖，指尖冰凉，艰难地指向手机屏幕上那几行触目惊心的、猩红色的任务说明。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无法言喻的恐惧而完全变调，尖锐得甚至有些刺耳，完全不像她平日里温和轻柔的嗓音。

“它……它要我烧钱！烧……烧真的人民币！”

苏小暖闻言，立刻瞪大了那双兔子似的红眼睛，连忙把脑袋凑得更近，仔仔细细地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看去。当她看清楚那苛刻到令人发指的兑换比例和失败惩罚后，整个人也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彻底傻在了原地。

“烧……烧人民币？！一百块……才换一分？！这……这是什么鬼系统啊！抢钱也不是这么个抢法吧！明抢啊这是！这是敲诈勒索！”苏小暖气得声音都变了调，义愤填膺地嚷道。

林穗岁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而无形的大手死死攥紧，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窒息般的痛苦，几乎要停止跳动。

她颤抖着手，指尖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带着一种赴死般的沉重感，艰难无比地点开了那个所谓的“直播”按钮。

手机界面再次跳转。

这一次，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更加简陋、更加粗糙的直播窗口。背景是纯粹的、如同深渊般的黑色，上方用最简单的白色宋体小字显示着“功德兑换直播（惩罚）”。直播窗口的角落里，观看人数清晰地显示为：“0”。屏幕下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设计得毫无美感、甚至有些像素模糊的灰色长方形按钮——“开始直播”。

林穗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丝刺痛，她的胸口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急促起伏着，然后又缓缓地、沉重地吐出，试图以此来平复那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炸裂开来的心脏。

不行，绝对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阳寿，她无论如何都扣不起！哪怕只是一年！

奶奶还在医院的ICU里躺着，生命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就等着她拿这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功德值去维系，去争取多一点时间！

想到奶奶，林穗岁猛地一咬牙，下唇被牙齿硌得生疼，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她眼神中的慌乱和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她从那条因为反复洗涤而颜色发白的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用了好几年的旧钱包。

钱包是人造革的，边缘已经因为长期的摩擦而磨损起毛，露出了里面灰白色的衬布，显得有些寒酸。

她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打开钱包，里面空空荡荡，零零散散地放着几张被捏得有些皱巴巴的零钞，还有几枚冰凉的硬币。

最大面额的，只有一张。

一张崭新的，红色的，一百元人民币。边角平整，似乎被主人小心翼翼地珍藏着。

那是她省吃俭用，从牙缝里一点点抠出来，准备明天一早去菜市场，给病床上的奶奶买点新鲜蔬菜和瘦肉补充营养的钱。一百块，对她而言，几乎是奢侈。

林穗岁用两根微微颤抖的手指，捏着那张承载着她微薄生活希望和对奶奶孝心的百元大钞，指尖冰凉，抑制不住地发抖。心疼得像是有人正拿着一把生锈的钝刀子，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一刀一刀地、缓慢地剜着她的肉，痛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

“岁岁，你……你真要烧啊？”苏小暖看着她真的把钱拿了出来，那决绝的姿态让她吓坏了，急得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几乎要掉下眼泪。“这可是一百块啊！能买多少件老头汗衫了！能买好几斤排骨给奶奶炖汤了！”

林穗岁痛苦地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颤抖的阴影。

再睁开时，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此刻却布满血丝的杏眼里，只剩下一种被逼到悬崖边上、不得不纵身一跃的、豁出去的决绝和狠厉。

“不烧不行。”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在砂砾上摩擦过。“扣阳寿。”

这三个字，如同三座沉重的大山，死死压在她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快速地、警惕地环顾四周，再次确认她们藏身的这片建筑物的阴影足够深邃，足够隐蔽，昏暗的光线下，绝对不会有偶然经过的路人或者隐藏在角落的监控摄像头注意到这里的异常举动。

然后，她缓缓蹲下身，用那只还在微微颤抖、却又异常坚定的手，点开了手机屏幕上那个冰冷无情的灰色按钮——“开始直播”。

手机屏幕微微一亮，直播窗口上方立刻出现了“直播中”的字样，旁边那个代表观看人数的数字，依然是那个刺眼无比的“0”。

林穗岁不再有丝毫犹豫，仿佛多迟疑一秒，她的决心就会崩塌。她从另一个同样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口袋里，摸出那个小巧的、塑料外壳上布满细微刮痕的打火机。这是她平时去附近的寺庙或者在家里给奶奶祈福点香烛时用的，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味。

“啪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在微冷的夜风中不安地跳动、摇曳起来，映照着她苍白而决绝的脸庞。

她屏住呼吸，将那张崭新却又显得无比沉重的百元大钞，用颤抖的指尖，慢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凑近了那跳跃的火苗。

她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作响，震得她耳膜生疼，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剧烈的心跳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她眼睁睁看着那橘红色的火焰，像一条贪婪而冰冷的毒蛇，伸出信子，轻轻舔舐上纸币的一角。

火焰边缘泛起淡淡的蓝色光晕，很快，那一角鲜红的纸币就被染成了焦黑，蜷曲起来，并且火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向上、向内蔓延。

人民币特有的油墨和纸张混合燃烧的气味，带着一种莫名的、令人心悸的焦灼感，在微冷的空气中悄然弥漫开来，钻入她的鼻腔。

林穗岁的心，像被那火焰灼烧一般，在无声地滴血。

一百块啊！整整一百块！

她一个星期的生活费，精打细算下来，可能都不到一百块！这钱，是奶奶的营养费啊！

就在那火焰即将吞噬掉纸币将近一半，快要烧到伟人头像那庄严而熟悉的面容时，异变陡生！

那被火焰无情炙烤、即将化为灰烬的部分，原本清晰无比的红色图案、精美的防伪纹路以及代表面值的阿拉伯数字“100”，竟然开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模糊、褪色！

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神秘而强大的力量，用一块无形的橡皮擦，强行从纸币上抹去了一般！

紧接着，就在那片颜色迅速变淡、趋于空白的区域，一些极其细微的、颜色如同浸染了岁月尘埃的陈年旧纸般的淡黄色痕迹，在高温的催化下，如同用隐形墨水书写的秘密信息遇热显形一般，缓缓地、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那绝对不是燃烧产生的随机污渍或者灰烬残留，而是……有规律的线条和模糊的轮廓，隐约像是……文字和某种古老的图案！

林穗岁和旁边的苏小暖都惊呆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几乎是本能地把脸颊紧紧贴向了手机屏幕和那张正在诡异燃烧的钞票，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