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薄薄的木质门板,此刻仿佛隔开了生与死两个世界。
门外,是步步紧逼的未知危险。
门内,是她孤注一掷后无处遁形的恐慌。
汗水沿着她的额角滑落,带着冰凉的触感,滴进眼眶里,涩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廉价老头衫湿哒哒地贴在后背,黏腻感像无数只冰冷的小虫在爬行。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咚咚咚,又重又急,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
那串脚步声,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停在了档案室门口。
很近。
近到林穗岁能想象出来人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模样。
近到她能感觉到门板外那审视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每一秒钟的流逝都带着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她的呼吸变得极浅极轻,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暴露自己的存在。
怎么办?
现在冲出去?
他们会问她为什么在这里。
一个负责前台接待、偶尔兼职抬棺的殡仪馆小工,为什么会出现在存放重要档案的房间里?
她的理由是什么?
找东西?打扫卫生?
任何借口在这些精明锐利的审计人员面前,恐怕都显得苍白无力,漏洞百出。
尤其是她刚刚“污染”了那张关键的档案卡。
那个拙劣的红色印记,此刻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心上。
万一……万一他们正好要查那份档案呢?
万一他们一眼就看出了那个印记是新加上去的呢?
林穗岁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仿佛还能感受到朱砂那细腻又带着危险的触感。
她甚至不敢抬手去擦额头的汗。
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门把手传来轻微的金属转动声。
“咔哒。”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直直劈进林穗岁紧绷的神经里。
有人在试着开门。
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她进来时下意识的举动,此刻成了唯一的、也是最脆弱的屏障。
但这道屏障又能支撑多久?
对方发现门锁了,下一步会做什么?
强行破门?
还是去找钥匙?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无处可逃。
林穗岁绝望地闭了闭眼,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档案柜,试图从中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力量。
大脑一片空白,又似乎塞满了无数混乱的念头。
奶奶还在ICU里等着她。
那些用阴间钱换来的昂贵药物,每一分都是她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如果她被发现,被开除,甚至……被牵扯进更深的麻烦里……
奶奶怎么办?
谁来付医药费?
谁来保证奶奶能看到《甄嬛传》的大结局?
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让她四肢发冷,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被抓住!
林穗岁猛地睁开眼,混乱的思绪中强行挤出一丝属于市井小民的狡黠与韧劲。
她快速扫视着这个不大的档案室。
杂物堆?
刚才藏朱砂的地方?
不行,太明显了,审计的人肯定会仔细检查。
档案柜顶上?
太高了,而且容易积灰,留下痕迹。
窗户?
这里是二楼,窗户外面是光秃秃的墙壁,连个空调外机都没有,跳下去不死也得残。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房间角落里那个积满灰尘、几乎被遗忘的旧式保险柜上。
那个保险柜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铁锈斑驳,锁孔都被灰尘堵了大半。
平时根本没人会注意它。
审计的人会检查这种明显废弃的东西吗?
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但保险柜是锁着的,而且看起来很沉重,她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打开或者移动它。
等等……
保险柜和墙壁之间,似乎……有一道狭窄的缝隙。
大概只有十几厘米宽。
因为光线昏暗,加上保险柜本身的阴影,那道缝隙显得格外隐蔽。
一个成年人肯定钻不进去。
但她……林穗岁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分纤瘦的身材。
或许……可以试试?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门外传来了清晰的对话声,隔着门板,听不太真切,但能分辨出是几个男人的声音,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
“……锁了?”
“嗯,里面反锁了。”
“奇怪,这个时间谁会在档案室?”
“找陈伯拿钥匙吧。”
脚步声再次响起,但这次是朝着走廊另一头,应该是去找门卫陈伯了。
时间!
她争取到了一点点时间!
林穗岁不再犹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那个角落里的保险柜扑去。
她顾不上扬起的灰尘呛得她咳嗽,也顾不上粗糙的地面磨疼了她的膝盖。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侧着身子,努力将自己瘦小的身体往那道狭窄的缝隙里塞。
缝隙比她想象的还要窄。
冰冷的铁皮和粗糙的墙壁挤压着她的身体,骨头都仿佛在呻吟。
老头衫被墙上的凸起刮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她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往里挪动。
灰尘、铁锈、还有不知名的霉味混合在一起,钻进她的鼻腔,让她几欲作呕。
但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脸颊紧紧贴着冰冷粗粝的墙面,视线被保险柜的侧面完全挡住,陷入一片近乎纯粹的黑暗。
只有门缝底下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在地面上投射出一条细长的亮带。
她像一只受惊的壁虎,把自己紧紧地贴在墙壁和铁柜之间,一动也不敢动。
心脏依旧在狂跳,但比起刚才的惊慌失措,多了一丝孤注一掷后的平静。
她不知道自己能躲多久。
也不知道这临时的藏身之处是否安全。
但至少,她为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两分钟,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外面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除了那几个急促的脚步,还夹杂着陈伯那略显蹒跚的、熟悉的步伐。
“就是这里,几位领导。”
陈伯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热情,或者说,是面对“可疑人员”时的那种例行公事的盘问语气。
“刚才一直锁着?”
一个陌生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男声响起。
“是啊,我一直在一楼大厅,没见人上去啊。”
陈伯的声音透着一丝疑惑。
“可能是哪个部门的人临时进来找资料,忘了开锁吧。”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咔嚓。”
锁开了。
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几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从门缝透进来的光线。
林穗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