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嗡嗡作响,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周围那些嘈杂的叫骂声、讨价还价声,一下子全都模糊了,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花,遥远而不真切。
江月华。
这三个字在破旧的手机屏幕上明明灭灭,绿得发瘆,却又像烙铁一样烫在林穗岁的心口上。
江砚深母亲的名字……那个只存在于褪色照片和江砚深偶尔低沉话语里的女人。
还有那个日期。
屏幕上模糊跳动的数字,每一个都像针尖,刺得她记忆深处隐隐作痛。警方对外公布的,她从高楼一跃而下,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天。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这个边角都磨秃噜皮、屏幕裂着几道纹、看着下一秒就能直接散架的二手破手机,屏幕上扭曲的绿字,刺眼的鲜红错误提示……怎么偏偏是它,在这么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吐出这么一段要命的信息?
一股凉气顺着尾椎骨的缝隙就钻了上来,又冷又麻,瞬间爬满了整个后背,连握着哭丧棒的手指尖都冻得有些发僵,不听使唤。
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另一只手,指尖死死抵在那块发亮的屏幕边缘,像是想确认这不是幻觉。盯得太用力,眼眶都有些干涩发酸。那些断断续续的乱码,每一个字符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勾着她去猜,去想后面到底还藏着什么。哪怕再多一个字,再多一点点提示也好,也好过现在这样,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被水浸透的乱麻,沉重又理不清头绪。
“你!你他娘的到底搞什么鬼?!”
三角眼摊主的声音猛地炸开,又尖又利,像烧红的铁锥子狠狠扎进耳朵里,震得林穗岁一个激灵。
他整个人几乎是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一身横肉跟着剧烈地抖动,猛地伸手就去抢那个破手机,那架势,好像屏幕上显示的是催命符,多看一眼都能让他当场折寿。
他想关掉它,想让那该死的红字和绿字立刻消失,可手指哆哆嗦嗦地戳在屏幕上,那“ERROR404”就像焊死在了那里,纹丝不动,甚至连带着下面的乱码,都稳定地闪烁着,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平静。
“我没做什么!”
林穗岁几乎是吼了回去,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混杂着惊疑、茫然,还有一丝被劈头盖脸冤枉的恼火。
她比这摊上任何一个人都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才是最懵的那个!
“不是你还能是谁!”
三角眼摊主眼珠子瞪得像要脱眶而出,密密麻麻的血丝爬满了眼白,那凶狠的模样,恨不得立刻扑上来撕咬。
他一把攥住林穗岁的手腕,那力气大得惊人,粗糙的指甲像是铁钳,死命往她皮肉里掐。
“肯定是你!你个扫把星!克星!一来我这就出这种邪乎事!晦气!太他妈晦气了!”
“放手!”
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林穗岁倒抽一口冷气,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猛地甩开他的钳制。白皙的皮肤上立刻印出几道又深又红的指痕,火辣辣地疼,仿佛要渗出血来。
她胸口剧烈起伏,声音也冷了下去,强行压着还没平复的心悸和那股邪火:“手机是你自己的,充电也是你自己充的,出了问题你赖我?”
这帮黄牛,简直是一群惊弓之鸟,碰上点解释不了的事,就只会疯狂地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就是你的问题!”
三角眼摊主像被点燃了引线的炮仗,彻底疯了,指着林穗岁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脸上的肥肉因激动而剧烈地扭曲抖动。
“你一来,我这手机就他妈跟中了邪一样,扫出鬼了!肯定是你带来的脏东西!你就是个灾星!瘟神!”
他这一嚷嚷,旁边那些原本还有些犹豫观望的黄牛们也跟着彻底躁动起来,呼啦一下围得更紧了,一张张脸上交织着恐惧和愤怒,像是被逼到墙角的野狗,眼露凶光,随时准备扑上来。
“对!就是她干的!”
“这女的太邪门了!一来就出事!”
“快让她滚!让她滚远点!别在这儿害人!”
“晦气!真他妈晦气到家了!”
“我看她那棒子就不对劲!是不是拿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们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声音尖锐刺耳,好像把所有的恐惧、不安和莫名其妙的愤怒都变成唾沫,狠狠喷到林穗岁身上,就能让自己感觉安全一点,正常一点。
林穗岁看着他们一张张因为极度恐惧和盲目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叫骂和诅咒,心里忽然升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厌烦。跟这群被吓破了胆、理智全无的人,根本没办法讲道理。在他们眼里,任何解释不清的诡异现象,就全是鬼怪作祟,而她这个恰好在场的外人,就成了那个带来灾祸、活该被驱逐甚至烧死的女巫。
她胸口又起伏了一下,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带着点尘土和劣质香烛的味道,反而让那片被恐惧和愤怒搅乱的思绪稍微沉淀下来一点。指尖还是冰凉的,带着轻微的麻意,手腕上的刺痛也还在持续,但这些感觉,都比不上脑子里那几个名字和数字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沉重疑云。
江月华。
五十万。
那个特殊的日期。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散落在她混乱的脑海角落。它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一定指向某个被刻意掩盖、死死捂住的真相。一个关于江砚深,关于他母亲那场看似意外的“自杀”背后,谁也不知道的故事。
她好像真的不小心,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寒气森森的秘密旋涡里。这种感觉让她后背的凉意更甚,却又控制不住地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刨根问底的冲动。
“都给我让开!”
林穗岁的声音突然变得又冷又硬,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她懒得再做任何解释,也懒得理会那些戳向她的手指和恶毒的咒骂。她猛地抬手,用力推开堵在最前面的一个瘦高个黄牛,那人被推得一个趔趄,撞到了旁边的人,引来一阵更大的混乱和叫骂,但他抬起头,对上林穗岁那双此刻异常冰冷、带着某种慑人光芒的眼睛时,后面的话竟然卡在了喉咙里。
必须走。
立刻,马上就走。
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这些乱七八糟、透着诡异的信息好好捋一捋。
最重要的是,她得立刻联系江砚深!
必须马上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这个破手机屏幕上莫名其妙跳出来的,关于他母亲临终前的惊人信息!这说不定,就是解开他那么多年心结、让他从痛苦回忆中挣脱出来的关键!说不定就能弄明白,那场从天而降的悲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攥紧了手里那根冰凉光滑的哭丧棒,那独特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神稍微安定了一些。她不再犹豫,加快步子,几乎是有些狼狈、却又异常坚定地挤开身前身后那些充满敌意的人群。心跳得太快太重,像要撞破胸腔,脚步都因此有些发飘,但方向却无比明确。
身后的叫骂声、指责声、还有那些压抑着恐惧却又忍不住的窃窃私语,像黏腻的虫子一样紧紧追着她的后背。但好像又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模模糊糊的,钻不进她耳朵里了。
她整个脑子,整个心神,都被屏幕上那行诡异的绿字,那个温柔又悲伤的名字,还有那笔在死亡前夕、去向不明的转账给彻底占据了。
江月华……那五十万,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更可怕的秘密?
林穗岁的心脏沉甸甸的,像坠了一块铅,堵得她有点喘不上气。她必须找到答案。为了江砚深,也为了她自己心里那份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将她吞没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