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假牙……那个边缘磕掉了一小块，独一无二的牙印！
一瞬间，林穗岁觉得后颈的皮肤骤然绷紧，细密的汗毛无声地根根立起，仿佛有冰冷的蛇信子沿着脊柱缓缓上滑，直抵天灵盖。头皮传来一阵尖锐的麻意，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刺。她指尖的温度在刹那间流失殆尽，冰凉滑腻，那只沉甸甸的手机几乎要从她失去力气的手中坠落。
怎么可能是奶奶的牙印？！
这念头本身就带着一种荒诞到令人发指的寒意。
绝无可能！
直播平台的打赏特效，哪怕是系统彻底崩溃，运算核心烧成了焦炭，也断然不可能如此精准地复刻出奶奶那副用了几十年、因啃咬苹果而崩掉一角的旧假牙所留下的独特痕迹！这比她突发奇想在寿衣上绣通货膨胀曲线还要离经叛道，还要邪门！这简直是在她仅存的理智边缘疯狂试探，不，是直接在她脆弱逻辑的坟头上，跳起了癫狂的死亡之舞！
是谁？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为了什么？一个恶劣到极致的玩笑？还是……某种她无法想象的、更阴暗的目的？
思绪瞬间化作一锅滚沸的浊粥，无数的念头在其中疯狂地翻腾、碰撞、碎裂，却捞不起半点清晰的头绪，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混乱和恐慌。
她脚下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半步，脚后跟重重地撞在冰冷的椅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手机屏幕随之剧烈地摇晃起来，那枚诡异的牙印水印也跟着疯狂地上下跳跃，像一个藏在屏幕背后的小鬼，咧着嘴，无声地冲她做着鬼脸，用最戏谑的方式嘲弄着她的惊惶失措。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彻底失控，评论滚动的速度快得几乎化作一片模糊的残影，充斥着各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和光怪陆离的猜测。
【主播人呢？掉线了？还是被吓傻了？】
【我就说吧，搞这种阴间活计，容易招不干净的东西！看，现世报来了！】
【别说，这水印是真有点瘆人……越看越像真的牙印……哪个缺德设计师搞出来的？买虚拟债券还附赠祖宗显灵特效？】
【截图了！放大五百倍！这牙印边缘的缺口……啧啧……真不像机器压的，倒像是谁家老大爷饿坏了，拿债券磨牙留下的……】
【楼上的想象力绝了！会不会是主播自导自演啊？为了红什么干不出来？P个图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林穗岁看着那些肆意飞溅的猜测，胃里陡然升起一阵强烈的生理性恶心。
P图？她若是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和技术，早就去网上接高价单P遗照了，保证能把每一位客户都修饰得容光焕发、慈眉善目，又何苦在这里通宵达旦地熬着，一针一线地绣寿衣，只为了挣那点微薄的打赏钱？
这不是巧合。
绝对、绝对不是！
从她那个被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念头驱动，决定在那件黑色的寿衣上绣下那条该死的通胀曲线开始，整件事就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气息。
直播间的虚拟纸钱，毫无征兆地变成了印着奶奶牙印的虚拟债券……
有人在暗处窥视着她。
不，不仅仅是窥视，对方还对她了如指掌，知道她，知道奶奶！甚至连奶奶那副旧假牙磕掉了一小块这样私密的细节都一清二楚！
这个认知如同一把淬了寒冰的锥子，带着尖锐的痛感，狠狠扎进她心脏最柔软、最深邃的角落。剧痛之后，是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的冰冷恐惧，紧接着，一股被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如同地下蛰伏的岩浆，开始从胸腔深处灼热地燃烧、翻涌。
奶奶还在医院里躺着，病情反反复复，大多数时候都意识模糊，像风中残烛。
如果有人……如果有人企图用这种诡异的方式向她传递某种信息……或者更糟糕，是在用奶奶来威胁她？！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血液都仿佛冻结了，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束缚。她不敢再往下深想，那可能存在的后果，她连一丝一毫都无法承受。
奶奶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是她的软肋，是她活下去的根。谁敢动奶奶一根头发，她绝对会像疯狗一样扑上去，豁出这条命也要跟对方撕咬到底！
那个牙印……那个独一无二的标记……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猛地想起一些久远的片段。奶奶以前是老派当铺的掌柜，对于各种印记、戳子、防伪的暗号门道，懂得很多。在奶奶还清醒的日子里，偶尔会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讲起那些“暗记”、“火漆”、“朱砂印”的老黄历，说那是旧时生意人用来验证真伪、标记归属的秘密手段。
朱砂……
林穗岁混沌的脑海里，像是有根蒙尘已久的细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回响。
奶奶曾说过，上好的朱砂，色泽能历久弥新，是过去签署贵重文书契约时常用的印泥材料，民间甚至还有些许辟邪的说法。
虽然这屏幕上的虚拟债券跟实体的朱砂印泥八竿子打不着，但“标记”、“防伪”、“价值”、“辟邪”这几个词，却像几个挣脱束缚的幽灵，在她混乱的思绪里盘旋不去。
这诡异的、携带着奶奶牙印的虚拟债券，就像一个来自暗处的、极其恶劣的挑衅，一个包裹着冰冷恶意的玩笑，但同时，又像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逼迫着她去解开某个隐藏在价值符号背后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许，线索就藏在那些看似寻常，却能定义真伪、标记价值的“材料”本身？
比如，那些用于印刷、标记的特殊颜料？
比如……朱砂？
林穗岁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指甲深深陷进皮肉，尖锐的刺痛让她纷乱如麻的思绪稍稍获得了一丝凝聚力。
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一味地抠门和节省也换不来真相。现在，已经不是心疼那点虚拟打赏能不能提现的时候了。
她的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飞快地划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狠厉，直接关闭了那个依旧在疯狂刷屏、激烈争论着牙印真伪的直播间。屏幕倏地暗了下去，那枚诡异的虚拟债券图案也随之消失，整个世界仿佛瞬间被抽离了声音和色彩，陷入一片沉寂，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过度疲劳下产生的、一场光怪陆离的幻觉。
然而，那个牙印的形状，那几个独特的缺口，已经像用烧红的烙铁一般，滚烫地、清晰地、永不磨灭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深处，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她死死攥紧了手中冰冷的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泛白。眼神一点一点地沉淀下来，最初的恐惧和慌乱被强行压制到心底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锐利光芒和不容动摇的坚定。
不管是谁在背后故弄玄虚，不管这摊浑浊不堪的水底下究竟隐藏着怎样见不得光的龌龊勾当，只要牵扯到了奶奶，她就必须一查到底！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藏在暗处的王八蛋给揪出来！
她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用来支付奶奶那笔仿佛无底洞般的高昂医药费，维持奶奶脆弱的生命体征。
但现在，她更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需要知道那个诡异的牙印，究竟意味着什么！这背后隐藏的真相，可能比金钱本身更关乎奶奶的安危。
查！必须查清楚！不惜一切代价！
从哪里开始着手？
思绪绕回了那个模糊的猜测。或许……真的可以从那些能制造“标记”的源头查起。
比如，那些经营特殊颜料，或者……朱砂的供应商？在这个年代，还在坚持售卖这种老派传统玩意儿的商家，应该不会太多了吧？找到他们，或许就能找到一丝线索，一点蛛丝马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