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那股劣质线香的甜腻气味仿佛凝固了,黏着在空气里,像一层化不开的糖浆。
空气沉闷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抹布,压得人胸口发闷,透不过气。
林穗岁指尖下的旧疤痕,那道浅白色的印记,此刻竟微微发烫,仿佛被无形的炭火灼烧,一下一下,刺痛着她的神经末梢。
她需要钱。
迫切地需要。
如同溺水之人渴望空气般,现在就需要。
奶奶的ICU账单,不是冷冰冰的数字,而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倒计时铡刀,每一秒都在无情地吞噬着她本就岌岌可危的积蓄,发出令人心惊的咔哒声。
阴阳离婚那笔委托的尾款,听起来诱人,却如同画饼充饥,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那对夫妻看着就不像是什么爽快人,指不定还要拖延扯皮。
门口的风铃突兀地响了一声,不是平日里客人进门时清脆悦耳的叮铃,更像是被什么粗暴的力量撞击,发出一声沉闷的“哐当”声,震得铺子里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一个穿着紧身黑T恤的光头男人,像一座肉山般挤了进来,壮硕的身形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外面的光线瞬间被遮蔽,铺子里的光线都暗淡了几分,阴影在他的脸上投下狰狞的轮廓。
他脖子上戴着一条夸张的金链子,比林穗岁的手指还粗,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俗气而刺眼的光芒。胳膊上纹着一只墨青色的貔貅,张牙舞爪,狰狞可怖,随着他肌肉的鼓动,纹身也仿佛活过来一般,在她眼前扭动。
一股浓烈的槟榔味,混杂着刺鼻的汗臭味,瞬间冲散了线香那令人头晕的甜腻,新的气味霸道地侵入她的呼吸道,更加刺鼻,更加令人作呕。
是小杰。
赵金虎手下最爱嚼槟榔的那个打手,也是最心狠手辣的一个。
赵金虎。
城西那片令人闻风丧胆的高利贷头子。
林穗岁的心脏猛地往下一沉,像坠入一块冰冷的铅块,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高利贷。
催债的,还是来了。
“林老板生意兴隆啊。”
小杰咧开嘴角,露出一口被槟榔汁染得焦黄发黑的牙齿,笑容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
他那双如同毒蛇般的眼睛,快速扫过空荡荡的铺子,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轻蔑。
这破地方,阴暗潮湿,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还生意兴隆?真是死鸭子嘴硬。
“赵老板让我来问问。”
他声音粗嘎,像是砂纸摩擦着耳膜,带着令人烦躁的金属质感。
“上个月的利息,”
“什么时候结一下啊?”
他慢悠悠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Hello Kitty图案纸巾,粉嫩的包装在他粗壮黝黑的手指间,显得格外滑稽,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反差。
他抽出一张,粗鲁地擦了擦油光锃亮的光头和额头上的汗珠,动作与他凶悍的外形格格不入。
林穗岁闻着那股槟榔混合着汗液,还有劣质男士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越慌越容易露出破绽,越容易被这些豺狼吞噬。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红印。
“杰哥。”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意。
“宽限两天行不行?最近手头确实有点紧。”
“紧?”
小杰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怀疑和不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向前逼近一步,脚上那双廉价的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头,那股劣质香水的味道更加浓烈,几乎要钻进林穗岁的鼻腔深处,熏得她头晕目眩。
“我看你刚才不是还收了一笔定金吗?”
他歪着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来,带着审视和威胁。
“那对男女出手挺阔绰的吧?”
他显然一直在外面盯着,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鬣狗,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林穗岁后背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黏腻地贴在衣服上,如同冰冷的蛇信,让她浑身发冷。
她飞快地转动脑筋,像一个在绝境中挣扎的困兽,拼命计算着每一分钱,账户里剩下的钱,加上刚才收到的那笔定金,全部加起来,也根本不够还这个月的利息,更别说那天文数字般的本金了。
奶奶那边不能断,医院的费用一天都不能拖,那是维系奶奶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绝对不能。
“那是别人的钱。”
林穗岁硬着头皮解释,声音有些发干,像是干涸的河床。
“是委托金,是客户的,我不能动。”
“杰哥,再给我三天,就三天。”
她竖起三根手指,语气带着恳求,眼神中带着一丝脆弱的希望。
“三天之内,我一定把钱凑齐,连本带利,一分不少。”
小杰掏了掏耳朵,用小指粗鲁地抠出一小块油腻的耳垢,漫不经心地弹飞,动作粗鲁而充满挑衅。
“三天?”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玩味和嘲弄,像猫戏弄老鼠一般。
“林老板,你这话上个月就说过了吧?”
“上上个月好像也说过。”
他踱步到那个放着铁皮饼干盒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积满灰尘的杂物,像是被遗忘的角落。
他抬起脚,穿着沾满灰尘的皮鞋鞋尖,随意地踢了踢那个不起眼的饼干盒。
铁皮盒子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响动,空洞的声音在寂静的铺子里回荡,带着不祥的意味。
“赵老板说了。”
小杰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耐烦的凶狠,眼神阴鸷,如同嗜血的野兽。
“今天见不到钱,”
“就得按老规矩办。”
老规矩。
林穗岁眼皮控制不住地跳了跳,太阳穴也突突直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赵金虎的规矩,她怎么会不知道。
轻则砸店,把这个破铺子砸个稀巴烂,让她彻底没法做生意,断了她的财路。
重则……
她不敢想下去,更不能让这些人去医院骚扰奶奶,奶奶经不起任何惊吓,绝对不行。
空气仿佛越来越稀薄,沉重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胸腔仿佛要炸裂开来。
那股甜腻的线香味道,混合着槟榔的涩,汗液的咸,香水的冲,在她鼻腔里发酵,变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毒气,熏得她头晕目眩,脑子嗡嗡作响。
话痨的毛病似乎又要犯了,那些胡言乱语,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像潮水一样疯狂地涌上来,想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但这次,在她混乱的思绪中,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清晰得可怕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照亮了她内心深处最疯狂的想法。
一个孤注一掷的念头。
一个她只在某些残缺不全的古籍拓片上瞥见过,被历代祖师列为禁忌,从未有人敢轻易尝试的法门。
将阳间的债务,转化为阴间的“股权”,用未来的“收益”,偿还现在的“负债”。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与鬼做交易,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一个操作不慎,引来的可能不是财运,而是催命符,甚至可能连自己的阳寿都要折进去。
但现在,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赵金虎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从小杰那张阴沉的脸和捏紧的拳头就能看出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林穗岁深吸一口气,让那股混杂的、令人作呕的气味充满肺腔,此刻,这股毒气却仿佛变成了一种兴奋剂,让她混乱的大脑异常清醒,思路也变得无比清晰。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迎上小杰那双充满不耐烦和威胁的眼睛,眼神中没有丝毫退缩和畏惧。
“杰哥,你看这样行不行?”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尾音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仿佛下定了某种可怕的决心。
“赵老板信风水,拜妈祖,对吧?”
小杰愣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这跟还钱有什么关系?这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招?
“是又怎么样?”
他语气不善,带着几分警惕,狐疑地盯着她,生怕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我这有个法子。”
林穗岁语速很快,如同连珠炮一般,几乎没有停顿,生怕自己慢一秒就会失去勇气,或者被小杰粗暴地打断。
“可以把这笔债,转成赵老板在‘下面’的投资。”
“下面?”
小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显然没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阴间。”
林穗岁直接挑明,眼神坚定,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相当于提前给他存一笔‘阴德’,或者说‘冥府资产’。”
她紧盯着小杰的眼睛,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动摇,一丝犹豫,哪怕一丝感兴趣的神色也好。
“等他百年之后,这笔钱能让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