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衣的戚少恒宛如鬼魅,脚步无声,从浮桥上走过,来到灯火通明的大屋门首,走了进去,此时柔桑守护着狴犴的尸身,段雨晴、袁松伶、窦若兰、小熙、无我妖、产鬼、小狸、玉面狸以及其他首阳正在照看冯姑姑和庆忌,给受伤的讹兽、驺吾和独眼鲤鱼涂抹药物,减少它们的痛苦,三只小讹兽在旁边跑来跑去,都完全没有意识到戚少恒的出现,而倒在浮桥上受伤的苗小果、余安安和范玉姝等人始终都在留意着戚少恒的行为,见他走进大屋,就大声喊出来:“段姑娘,钩蛇妖戚少恒去找你们了,你们小心!”这短短的几句话有振聋发聩的作用,段雨晴等回过头来,看到站在厅堂门首浑身杀气腾腾的戚少恒。
段雨晴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我们没有人是你的对手,我们输了!”
“你现在才知道。”戚少恒道,“我其实在杀掉钟素素后完全没有必要再回来,可以带着身上的两本书去见卫光大人,可是我想到了你段姑娘说过的几句话,是啊,你已经和戴鲤成亲,以后你们就会有子子孙孙,并且会把仇恨传递给他们,我实在不想将来某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是来找我复仇的!所以我打伤外面浮桥上你们的朋友,来到这里。”
“你的意思是?”段雨晴的双眼睁得很大。
戚少恒异常平静地道:“我回来,就是为了杀掉你和戴鲤,那四位守护老人已经是风烛残年,活不了多久,就让他们安度晚年吧。”
段雨晴看向身前躺在草席上的独眼鲤鱼,说道:“都是我说了那些话,如果我没有说那些话,也不会让他去而复返,想要杀我们。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我们是夫妻,同生共死,没有谁连累谁之说。”独眼鲤鱼道,“如果真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了你,你本是来自阴阳师世家,可以过快乐无忧的日子,因为和我在一起,才会和我们一目国的仇恨绑在一起。我没有让你过上很好的生活,却连累你丢掉性命。”
“跟你成亲我无怨无悔,就算是现在,大不了我们一起死!”段雨晴无畏地说道。
戴鲤道:“那我们今夜就共赴黄泉。”
“嗯。”段雨晴重重地点头,看向戚少恒,“你要杀我们夫妻,我们无力反抗,只好待死,可是厅堂里以及外面浮桥上的那些受伤的朋友都跟一目国的仇恨无关,你还抢了他们的书,希望你不要杀他们。”
“我肯定不会要他们的命。”戚少恒道,“如果我要赶尽杀绝的话,你们浮桥上的朋友可就不是受伤那么简单了。”
“好,我信你。”段雨晴道,“那么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戚少恒这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想要做的事实在太容易完成了,莫名生出伤感的心境,看着楚楚可怜的段雨晴以及颇为凄惨的独眼鲤鱼,说道:“如果不是畏惧,不是害怕,我是不会杀你们两个的,我也有很多无奈,请你们不要怪我!”
接着慢慢走向两人。
“杀别人还说自己无奈,你是有多虚伪,真让人恶心。”袁松伶放下手里的药膏,站了起来,走上去拦住戚少恒,“段雨晴和戴鲤是我们的朋友,你说杀他们就杀他们,实在太不把我们当人看了。”
“你们很多并不是人,而是妖!”戚少恒道,“不过是披了件人皮而已。”
“你自己不也是。”袁松伶反唇相讥。
“没错,我自己也是。”戚少恒道,“虽然都是妖,可是妖的本领有大有小,就单凭你好像不能阻止我杀他们。”
袁松伶叹口气,说道:“我是夫诸,本可以和你一战的,但因为夫诸出现的地方往往都会沧海横流,我把自己的妖力给封禁了,现在也就等同于普通人,根本无法阻止你。虽然如此,作为段雨晴和戴鲤的朋友,我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杀他们,所以,要想杀他们就先杀掉我。”
戚少恒为之一震,用冷笑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惊讶和慌张:“我可从来没见过有妖主动求死的。”
“现在你就见到了。”袁松伶道。
戚少恒变色道:“我劝你赶快让开,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你要知道我是钩蛇,是上古凶兽,是别人眼里的恶妖坏妖,而有的时候我的确会做出让人后怕的事情来。”
“你要杀就杀,想用三言两语吓退我是不能的。”袁松伶道。
段雨晴生怕戚少恒会出手杀掉袁松伶,就劝说道:“袁姐姐,不要这样做,我和戴鲤可不想因为我们而让你失去生命,而你失去生命后我们也同样无法幸免。与其如此,不如让他杀了我们,你和其他所有的朋友都能平安,这是很划算的事。”
“可是我无法看着你们被他就这样杀掉呀!”袁松伶回头道。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最好的结局。”段雨晴决绝地道。
袁松伶连连摇头:“这绝不是最好的结局!”转回头,用手狠狠指向戚少恒:“最好的结局应该是这个坏蛋死掉,我们拿回我们的书。”
窦若兰此时也站出来,走到袁松伶身边,说道:“我也不觉得段姑娘和戴鲤的死会是很好的结局,所以我和袁姑娘站在一起。”
袁松伶抓住窦若兰的手说道:“就让我们一起为朋友尽点力吧。”
小熙、无我妖和产鬼受到感染,也走了过来,说道:“谁要杀段姑娘和戴鲤,就先杀掉我们。”
冯姑姑也拖着病体道:“算上老婆子一个。”
······
小狸、玉面狸和其他首阳采用更加暴力的阻挡方式,只见四耳双翅的它们慢慢聚集,靠近,趁着戚少恒分心的时候一下子飞了过去,落到戚少恒的头上身上,用牙齿和指爪来攻击,在很短的时间里戚少恒的脸上和背后就出现许多条血痕。小狸见此,忙以首阳之神的身份招呼玉面狸和其他首阳飞离开,同时自己快速飞开,然而玉面狸和其他首阳对招呼的反应慢了些,戚少恒运起妖力,许多条利刃的光影在身边飞舞起来,玉面狸被利刃的光影划伤翅膀,其他首阳也都被利刃的光影所伤,齐齐跌落在地。
戚少恒因为小狸、玉面狸和众多首阳的攻击而彻底发怒,身影闪动,撞开了袁松伶和窦若兰,来到段雨晴面前,段雨晴半跪在独眼鲤鱼的身边,一副死生无惧的神态,冷眼瞧着戚少恒。
戚少恒俯身,一把抓住段雨晴的脖子,狠狠地说道:“我先杀掉你!”
“我已经做好死的准备。”段雨晴道,“动手吧。”
“你死了之后有人为你复仇吗?”戚少恒道。
段雨晴这次绝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我虽然来自一个阴阳师世家,可是我却并非父母的亲生女儿,只是他们捡来的孩子,而我的夫君也不免一死,所以我死后除却四位守护老人之外没有人给我复仇。”
“那么我也不会伤害你的家族。”戚少恒手上用力,紧紧攥下去。
段雨晴只觉呼吸困难,脖子的骨骼欲碎,渐渐失去意识。
袁松伶、窦若兰、小熙、无我妖、产鬼、小狸和玉面狸眼见段雨晴就要被戚少恒活活掐死,不能不管,都一起奔了过来,扑向戚少恒,戚少恒早有防备,以妖力在身体周围迅速形成一个圆形的结界屏障,把他们统统格挡在外。到此时,袁松伶等彻底失去希望,再也不能实施有效的攻击,只能任由悲剧在眼前上演。
袁松伶等看到段雨晴慢慢闭上眼睛,脑袋和双手慢慢垂下。
独眼鲤鱼默默地道:“雨晴,我很快就来陪你。”
引颈就戮。
不多久,戚少恒见段雨晴已经没有了气息,松开手,将她丢在一边,直起身子,来杀独眼鲤鱼,可是刚要杀独眼鲤鱼的时候他发现有双奇怪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慢慢转头,就看到段雨晴依旧保持着半跪着的姿态待在原地,以一双无畏、沉静和冰冷的目光望过来,而段雨晴明明已经死掉,倒在旁边,怎么又突然活过来了?还是刚刚压根没有杀死段雨晴?
戚少恒困惑地道:“你不是已经死掉?为何还保持着原来的姿态!”
“你杀死的只是我的载体,不是真正的我。”段雨晴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变换了模样,衣衫和躯体化为乌有,变成浑身青灰色羽毛的大鸟,大鸟很像猫头鹰,一张人脸,四个耳朵,四只眼睛,“当年我被众多的阴阳师围堵,无路可去,刚好有个女孩段雨晴出现在那里,我便用了她的身体作为妖身的载体,又被两位阴阳师抚养,慢慢长大。”
“那么你是?”这回轮到戚少恒目瞪口呆了。
“我是颙鸟。”它回应道。
《南山经》中记载有一座令丘山,这座山上不长草木,到处都是野火,山中有种禽鸟,被称作“颙”,这是因为它的叫声很像颙的读音,所以人们以它的叫声为其名。颙是大旱的前兆。传说在明朝万历二十年,颙鸟曾经在豫章城宁寺聚集,燕雀都不喜欢它,都鼓噪起来,结果在当年的五月至七月,豫章郡酷热异常,滴雨未下,禾苗都枯死了。
戚少恒口里自言自语地说着:“颙,会是一种什么妖?还会站在独眼鲤鱼他们一边吧?我是应该杀死它,还是放过它?”
戚少恒还在思考,但是颙显然已经不给他机会,颙的脖子突然变得极长,把脸凑到戚少恒的面前,戚少恒再次被震撼,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而颙已经抬起爪子,抓向戚少恒的眼目,接着鲜血飞溅,戚少恒的两只眼睛变成两个血窟窿。
戚少恒惊恐地连连后退,以发颤和愤怒的声音道:“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好可恶的颙,你还我的眼睛,还我的眼睛!”
颙走上去,用翅膀一扇,戚少恒被扇到大屋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