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有六口大水缸，张小侠已经添满了五口，正要再去拎水，刘总管却走了进来。
“哎呀！今天太忙了，老李，你能不能借两个人帮我顶一顶？”
只要是饭店，都要分成前厅和后厨两个部分。
后厨是李 大师傅的地盘，前厅就是这位刘总管说的算了。
这人大概四十多岁，穿得很光鲜，脸也修饰的很整洁，一看就知道是那种通情练达、见多识广的人。
李大 师傅却还是系着他那条油布围裙，正板着脸检查一盘刚出锅的溜肥肠。
“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他脸上的表情谁都看得懂，因为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对面那厨师立刻垂下了头，“我……我想保留一些大肠的风味，所以故意留了一点……”
李大 师傅一把扯下他的帽子，将嘴里的大肠全吐进帽子里，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再有下次，我就叫让你尝尝我刚从东瀛学来的一道新菜，大肠刺身！”
那厨师身子一颤，连脸都吓白了。
“是！我……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
李师傅这才用陈醋漱了口，转头看向刘总管。
“你刚才说什么？借两个人？我还想要人呢！我这里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闲人借给你！”
刘总管道：“这两个月你不是新收了两个小徒弟吗？借一个也行。”
“一个也没有！没看见都忙着呢，一个摘菜，一个挑水。”
“挑水先放一放，先借我一个把这段顶过去，等忙过高峰，我安排人给你挑水还不行吗？”
李师傅眯起眼睛，盯着刘总管，上上下下瞄了他半晌。
忽然一字字道：“你求我！”
刘总管一愣，露出一脸的鄙夷。
“好好好……我求你。我求你了李大师傅！借我一个人，帮帮我吧！”
李师傅笑了。
“小虾，水桶先放下，换身干净衣裳，帮帮你刘哥去。”
听闻此言，刘总管却又皱起了眉。
“我说老李，这些小兄弟平时可都喊你李叔，现在你让他叫我刘哥，我是不是也得称呼你一句李叔呀？”
“嘿嘿……你要是想叫，我也不反对。”
……
张小侠还是第一次到酒楼的前厅来。
厨房里除了油烟就是水汽，这里却完全不同，干净又明亮。
刘总管给他找了身干净衣裳换上，来到大堂，就看见满屋子都是人。
六七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伙子忙得满头大汗，脚底生烟，但还是有客人不停地大声召唤。
连刘总管都开始亲自擦桌子了，张小侠却还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这时，一个端着餐盘的小伙子从后厨匆匆出来，侧头瞥一眼张小侠。
“你是来帮忙的？”
张小侠点头，“是。”
那小伙子立刻停下，从餐盘上拿下两盘热菜，“快！给六号桌送去。”
张小侠伸手去接，忽然从旁边又闪出一个小伙子，先一步接了过去。
这人眼珠子一转，笑道：“六号桌我来管吧，你……你上楼去。楼上比这里更忙。”
张小侠顺着楼梯望向二楼，只好答应。
等他走上楼去，那端着餐盘的小伙子道：“他第一次来帮忙，什么规矩也不懂，你就让他上二楼，不是等着挨那些大爷们的骂吗？”
“你是不是傻？他挨骂总比我们挨骂要好吧？干活吧！”
张小侠上到二楼，这里和大堂又不一样。
一条走廊横穿屋子，地上铺着柔软的红毯，两侧都是一间间的小屋子。
小屋子有的关着门，有的门敞开。
有的屋里大声呼喊，有的嬉笑怒骂，还有的居然有音乐和歌声传出来。
张小侠的老家可没有这么大的酒楼，但他听父母说过，大酒店里都有“单间”和“雅座”，难道这就是？
整个走廊空空荡荡的，只有张小侠一人。
听着各个包间中传出的声音，愈发让他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个小房间的门被重重推开，有人大喊道：“来人！来人！”
张小侠四下查看，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答应，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还没进门，远远就听见这屋中有音乐之声。
包厢里一共有十来个人，两个女人正在屋子正中跳舞。
她们穿得都不多，皮肤很白，腰肢很细，双腿很长。
她们周围摆着四张小餐桌，桌上美酒佳肴，桌后各坐着一个男人。
此刻一个男人正在抚琴，一个男人在吹 箫，还有一个男人在弹琵琶，最后一个男人没有奏乐，却左拥右抱，双手各搂着一个妙龄姑娘。
音乐悠扬动听，两个舞姬应乐而舞，那左拥右抱的男子开怀大笑，随着乐律不时在左边姑娘脸上亲一下，右边姑娘唇上吻一口。
张小侠不愿细看他们，走进屋子，就一声不响地立在门旁。
那弹琵琶的男子叫道：“酒喝光了，再拿酒来！”
张小侠只好出去找酒。
片刻之后，捧了两坛回来，打开坛封，又要出去。
却听一人道：“站住。”
张小侠只能停步。
这人缓缓又道：“倒酒。”
张小侠就给每个人倒酒。
抚琴的、吹 箫的、弹琵琶的，每个人都是用酒杯，唯独那左拥右抱的男子却用是大碗！
张小侠抱着酒坛来到他身旁，只听他对怀里的姑娘柔声道：“今天晚上你们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声音有点奇怪，张小侠听出来，就是他刚才叫自己倒酒的。
那穿着红衣的姑娘脸蛋也红了。
娇声道：“你不让我们回去，今天晚上我们睡在哪里？”
男子微笑着：“当然是睡在有床的地方。”
绿衣姑娘眼波流动，轻轻咬着朱唇：“可是……哪里有床呢？”
“我卧室里就有呀，而且又大又软，就算三个人一起睡，也绝不会挤的。”
红衣姑娘娇羞起来，忽然将脸埋进他怀里，粉拳轻轻敲打他的胸膛。
“你坏死了！人家才不要睡在你的床上。”
男子伸手缓缓托起她的俏脸，在红唇上吻了一口，柔声道：“你不想睡在我的床上，想睡在谁的床上？嗯？……难道是他的？”
说着，缓缓转过头，冷笑着看向正为他倒酒的张小侠。
酒已经满了，可是张小侠却还没有停下，酒水从碗口溢出，淌得满桌子都是。
张小侠已完全愣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苏二十一！
这个左拥右抱的人，赫然竟是苏二十一！
可是她自己明明也是女人，又怎能对别的女人如此亲昵？
那红衣姑娘忽然惊叫一声，原来溢出的酒水已浸湿了她的长裙。
美丽可爱的脸蛋立刻变得阴暗狰狞。
“没长眼啊！狗奴才！这裙条子就算把你全家卖了也赔不起！”
她捏起裙摆，大声呵斥。
张小侠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提起酒坛，后退两步。
苏二十一却又笑了。
张小侠认出了她，但她却像是从来就没见过张小侠这个人似的，用食指轻轻刮着红衣姑娘的脸蛋。
“别生这么大气嘛，你知不知道女孩子常常发火很容易长皱纹的？衣裳脏了丢掉就是了，明天我再送你十套好不好？”
红衣姑娘立刻又温柔得像只小猫，嘤咛一声，倒在她怀里。
“真的？你不许骗人！”
苏二十一含情脉脉地挑逗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绿衣姑娘却嘟起了小嘴，“二十一郎，你偏心！人家也想要十套新衣裳。”
苏二十一一把搂过她，仰面大笑，“好好好，都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二十套，好不好？”
张小侠已完全呆住了。
他悄悄在自己大腿上捏了一把，很疼，不是梦！
既然不是梦，难道真是自己眼睛瞎了？还是伍飞的眼睛也瞎了？
或者这位苏二十一根本就不是女的？
张小侠忽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好了。
“爹，妈！城市套路太深了，我想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