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眼镜的老头——戴世强——依然推着眼镜,眼神精明地打量着周围,他似乎已经从失去追随者中恢复过来,又开始思考下一步了。他偶尔会瞥我一眼,嘴里嘟囔着什么,我隐约听到“小气鬼”、“不值得”之类的词语,大概还在为我之前不肯给他食物而对我不满。我懒得理他,经历了守猎场的血腥,人性的丑陋已经让我麻木,他的那些小算计和抱怨在我看来都微不足道了。我心中只有对柳府的憎恨,以及对秦老师和阿紫姑娘的担忧。
我们被带进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那里充满了科幻感。房间的墙壁是光滑的金属,顶部投射下冰冷的白色光芒。我手指划过墙面时,金属的凉意混着某种消毒水的气味直冲鼻腔。
房间的中央,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玻璃长方体。它光滑无痕,棱角分明,在灯光下闪烁着冷酷的光泽。那长方体仅能容纳一个人站在其中,看起来像是一个高科技的展示柜,或者……一个等待着囚禁生命的密封容器。
我们七个人被带到玻璃长方体前方,柳府的管家——那个冰冷而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出现在我们面前。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令人不安的环境和我们内心的恐惧都与她无关。
“欢迎来到考试馆。”管家冰冷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装置响起,回荡在这个空旷冰冷的房间里。“这是你们的下一场考验。”
考验……果然,守猎场只是个开始。
“规则很简单。”管家开始宣读新的死亡法则,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指令,不带一丝感情。她指向房间中央悬挂的玻璃长方体:“你们要在这七个人中,选出一个人,进入这个长方体中。其余的六个人,在外面进行考试。”
“外面考试的规则是,每人答一道题。”管家继续说道,“题目会出现在你们前方的屏幕上。屏幕显示的序号与你们桌面序号相同,不需要任何繁琐的操作。”然后她指向房间一侧的墙壁,那里果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黑色屏幕,此刻屏幕是空白的。“答题的方式也很简单,屏幕上会有选项,你们只需要说出正确的选项编号即可。如果答错了,没关系,题目会继续出现,直到你们答对为止。”
听起来似乎不难?但柳府的游戏,绝不会这么简单。
“但要知道,玻璃体中,提供的氧气是有限的。”管家的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残酷,“长方体仅能提供二十分钟的氧气。”
二十分钟!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个死亡的倒计时!
“也就是说,”管家顿了顿,目光从我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带着一种冷漠的审视,“如果超过二十分钟后,场外的人依旧有人没有答出正确的答案,那么玻璃体中的人,就会因为缺氧而死亡。”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了我们。这意味着我们六个人必须在二十分钟内,全部答对题目。任何一个人卡壳,任何一个人出错,都可能导致玻璃体中的伙伴死亡。
“而且,”管家补充道,声音中透露出更深的残酷,“如果玻璃体中的人亡,那么这次考试将重新进行。直到你们成功为止。”
她没有说“成功”的定义是什么,但结合之前守猎场的规则,我猜想,失败的代价不仅仅是玻璃体中人的死亡,可能是队伍的再次减少,或者更可怕的惩罚。而“重新进行”,则意味着死亡会无限循环,直到他们满意为止。
“所以,你们尽量商量一下,”管家似乎对我们陷入恐惧的样子感到满意,她“好心”地建议道,“选择智商高的人,在外面。”
她的意思非常明显,也异常残酷。我们这七个人里,有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那个三四岁的孩子——或许其实有四岁?
如果让他在外面答题,哪怕是最简单的“一加一等于几”,他也无法答出正确的答案。这意味着,那个小孩,最适合被送进玻璃体中,成为维系我们生命的那个倒计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个年轻的母亲,以及她怀里紧紧抱着的小男孩。
戴世强率先打破沉默,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众人身上游移,最后落在了那对母子身上,“我觉得让这孩子进去比较合适,他还小,也答不了题,我们其他人答题把握也大些。”
“不行!”母亲紧紧抱住孩子,眼中满是惊恐与愤怒,“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他只是个孩子!”
情侣中的女方也忍不住说道:“这太过分了,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要选就从我们成年人里选。”
孩子母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死死地抱着孩子,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大家不要再看我了!”母亲沙哑着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歇斯底里,“我是不会让我儿子进玻璃体的!绝不!”她的眼神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和为了保护孩子不惜一切的决绝。在柳府这个扭曲的地方,这种纯粹的母爱显得格外珍贵,也格外悲壮。
那怎么办?如果孩子不能在外面答题,他似乎只能进入玻璃体。而除了孩子,我们剩下的人,谁又能保证自己在极致的恐惧和压力下,不会出错,不会因为一道题卡壳超过二十分钟,导致玻璃体中的人死亡?
房间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权衡、计算、恐惧。谁该进去?谁能确保不犯错?谁又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成为那二十分钟氧气倒计时中的囚徒?
就在这片压抑的沉默中,管家又补充了一条规则,仿佛是为了给这个残酷的选择增加一丝扭曲的“希望”。
“当然,在玻璃体中的人也可以自救,”管家说道,“所谓的自救,就是……也可以答题。但别抱太大希望,”她语气带着一丝嘲讽,“里面的题目,难度是外面的十倍,甚至百倍。”
“题目会在氧气消耗完前五分钟出现。”
二十分钟的倒计时,最后五分钟出现超难的题目?这所谓的“自救”,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它更像是一种精神折磨,给被关在里面的人一个虚幻的希望,让他们在绝望中挣扎到最后一刻。
所以,选出的这个人,既要有超强的意识,能够承受缺氧的恐惧和孤独;也要有超群的智慧,能够在生命最后五分钟,在缺氧的状态下,挑战难度是外面的十倍百倍的题目。这种要求,几乎是在寻找一个怪物。
房间里的气氛更加沉重了。谁能符合这样的条件?谁愿意进入那个冰冷的、只提供二十分钟氧气的玻璃棺材?
这时,一个身影打破了沉默。那对情侣中的男人,他放开了女朋友的手,向前一步,站了出来。他看起来很疲惫,但眼神却很坚定。
“我们这支队伍,有老有小,有女人有孩子。”他看向我,又看向戴世强和抱着孩子的母亲,“要保证场外答题的成功率,需要智力在线且心理素质好的。但总要有人承担玻璃体里的风险。”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林淼,”他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我猜,你我的智力应该是在这个队伍里相对突出的。而我们这支队伍,老幼妇都有……谁进去,对其他人来说都是一种负担。与其争执,不如……我们俩来猜拳定输赢吧!赢的那位,进玻璃体!”
我心中猛地一惊。猜拳定输赢?胜者进入死亡率极高的玻璃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是一种无奈的解脱?是一种对命运的赌博?还是一种……变相的自我牺牲?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晓泉那种扭曲的恶意,也没有戴世强那种精明的算计,只有一种无奈下的坦然。他选择了用看似随机的方式,来解决这个无解的难题。
“你要出什么?”他看着我,问道。
他问我要出什么?!这不是猜拳前的基本礼仪吗?但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这种看似普通的问话,却让我感到一种诡异的仪式感。
我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如果我说实话,他听到我的答案,他会出什么?他会故意出克制我的吗?他提出猜拳,是不是他有某种把握?或者,他只是真的把这当做一种将命运交给随机的方式?
然而,我看着他那平静的眼神,心中突然做出一个决定。一个可能导致我自己陷入绝境的决定。我鬼使神差地,或者说,出于某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回答道:
“出剪刀。”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男人听了我的回答,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普通的词语。他点头,然后同样平静地答道:
“我也,出剪刀。”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我们相对而立,身后是紧张的其他幸存者,头顶是悬空的玻璃长方体,耳边是管家冰冷的注视。
“开始吧。”管家似乎失去了耐心,催促道。
我们同时伸出了手。
我出的,是——
锤子!
而他出的,是——
帕子!
我的锤子,被他的帕子包裹住了。
我输了。
他赢了。
我输了猜拳,他赢了……进入玻璃体的“资格”。
男人看着我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一丝我无法理解的痛苦。
他猛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种强烈的、无法置信的情感:“好人呀……林淼……你真是个……好人呀!”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哀和敬佩,仿佛他看穿了我刚刚的“选择”。我说了出剪刀,但他说了同样出剪刀后,我临时改成了锤子。如果他真的出了剪刀,那么我出锤子就赢了,那进玻璃体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