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蝉鸣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人耳膜生疼。我攥着皱巴巴的转学通知书站在清河中学门口,斑驳的红砖围墙爬满墨绿色的爬山虎,缝隙间渗出的潮气混着腐叶味,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听说这所学校始建于民国时期,几十年间不知发生过多少怪事,连门卫大爷都总说半夜能听见女生的啜泣声。
踏入高二(3)班教室的瞬间,所有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戛然而止。讲台上,班主任李老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浑浊得像口枯井:“这是新同学林夏,大家多照顾。” 我硬着头皮往教室后排挪,帆布鞋踩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发出细碎的 “咯吱” 声。余光瞥见窗边的女孩正用黑色油性笔在白纸上飞速勾勒,她的指甲涂成诡异的深紫色,随着手腕摆动,指甲尖在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你好,我叫周雨桐。” 同桌是个戴着银色牙套的女生,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不过你怎么会被分到我们班?这可是出了名的差班。” 她压低声音,“上个月还有人在女厕所隔间听见指甲抓挠瓷砖的声音,第二天保洁阿姨打扫时,发现每个隔间的门板上都画着血红的纸鹤。”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上课铃突然尖锐地炸响。粉笔灰在光柱里打着旋,我盯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直到傍晚,教室里只剩下我和窗边那个画画的女孩。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黑色的藤蔓攀附在课桌上。突然,一阵阴风吹过,她画的那张纸 “嗖” 地飘到我脚下。
弯腰捡起的瞬间,我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了。纸上是只栩栩如生的纸鹤,翅膀上的纹路细致得像是真的羽毛,可那对眼睛竟是两个渗着血珠的红点,仿佛下一秒就会扑棱着翅膀飞进我眼睛里。
“别看!” 一声暴喝惊得我手一抖。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面前,她的脸白得像浸过福尔马林的标本,紫色指甲几乎要戳到我脸上,“这是禁忌!” 她一把夺过纸,转身时校服下摆扫过我的手背,凉得像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生肉。
从那以后,诡异的事情如同潮水般涌来。每天清晨,我的课桌上都会出现一只湿漉漉的白色纸鹤,鹤身还滴着腥臭的水,在桌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更可怕的是,每当我盯着纸鹤看,耳边就会响起混着水声的呜咽,像是有人被按在水里挣扎,断断续续的求救声忽远忽近,在耳膜里钻来钻去。
周雨桐告诉我,三年前,有个叫苏瑶的女生在学校的旧教学楼跳楼自杀了。那栋楼原本是音乐教室,自从出事就被封了起来。据说事发当天,苏瑶的周围散落着上百只纸鹤,每一只的眼睛都被涂成红色,而她的校服口袋里,还攥着半张写着 “救命” 的纸条。
好奇心像把火,烧得我坐立不安。某个月圆之夜,我偷偷溜出宿舍。旧教学楼像头蛰伏的巨兽蹲在操场角落,门窗被木板钉得严严实实,唯有二楼的一扇窗户裂开道一指宽的缝隙。我顺着墙边疯长的野蔷薇往上爬,刺藤划破掌心,血珠滴在青砖上开出小小的红花。
透过缝隙往里窥视,昏暗的光线中,无数纸鹤用红绳悬挂在天花板上,随着气流轻轻晃动,像是无数双悬空的手。突然,一只纸鹤直直地飞向我,“啪” 地撞在玻璃上,鲜红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我吓得差点摔下去,慌乱中抓住窗框,却摸到一手黏腻的液体。低头一看,满手都是暗红的血迹,血腥味混着腐肉的酸臭直冲鼻腔。
身后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拖鞋在潮湿的地面上拖行。我浑身僵硬地回头,月光勾勒出窗边女孩的轮廓,她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你终于来了,苏瑶一直在等你。” 她的声音像是从装满水的玻璃瓶里传出来,带着刺耳的颤音。不等我反应,她猛地扑过来,紫色指甲划过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让我侧身躲开,顺着藤蔓跌跌撞撞地往下爬。
回到宿舍,周雨桐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脸色瞬间变得比墙灰还白。她颤抖着从枕头下抽出一张泛黄的报纸,19 年 6 月 17 日的社会版上,苏瑶的黑白照片刺得我眼睛生疼。照片里扎着马尾辫的少女笑容灿烂,可那双眼睛,分明和窗边的女孩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我被噩梦缠得脱不了身。梦里,苏瑶穿着浸透鲜血的白裙站在旧教学楼的天台上,手中的折纸发出 “沙沙” 的声响。她回头看着我,眼球在眼眶里诡异地转动:“帮我找到它们,所有的纸鹤......” 每次惊醒,枕边都会多出一只带着齿痕的纸鹤,像是被某种动物啃咬过。
为了摆脱这一切,我开始暗中调查。学校档案室的霉味几乎要把人呛晕,泛黄的档案袋里,2019 年学生档案显示,苏瑶的死因写着 “意外坠楼”。可当我翻到同班同学的证词时,发现有几个人的笔迹出奇相似,尤其是 “张曼曼” 这个名字,在霸凌事件记录里反复出现 —— 正是那个总画纸鹤的女孩。
一天深夜,我再次来到旧教学楼。这次,腐朽的木门竟自己吱呀一声打开,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像是有具腐烂的尸体正在发酵。地上散落着数以千计的纸鹤,有的翅膀残缺不全,有的鹤喙还沾着暗红的污渍。墙上用血写着歪歪扭扭的 “还我命来”,每个字都往下滴着粘稠的液体。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突然,整栋楼开始剧烈摇晃,纸鹤如潮水般向我涌来,尖锐的鹤喙直刺我的喉咙。“苏瑶,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会帮你讨回公道!” 我大声喊道,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激起回音。纸鹤群停了下来,苏瑶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她脖颈处缠绕着湿漉漉的麻绳,校服下摆还在往下滴水:“她们答应会道歉,却一直在逃避......”
第二天,我把所有证据都交给了周雨桐。她咬着嘴唇,从书包里掏出一个 U 盘:“其实我早就开始调查了,这是张曼曼她们霸凌苏瑶的视频......” 原来,苏瑶家境贫寒,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张曼曼她们不仅抢她的生活费,还把她关进旧教学楼的储物间。那天暴雨倾盆,苏瑶绝望地爬上天台,而张曼曼她们竟用手机全程录像。
在铁证面前,学校终于召开了全校大会。当张曼曼等人在台上念道歉信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卷着无数白色纸鹤从天而降。每一只纸鹤的眼睛都变成了清澈的黑色,在众人头顶盘旋许久后,朝着夕阳的方向飞去。
如今,我早已转离了清河中学,但每当雨夜,我仍会梦到那些纸鹤。它们扇动翅膀的声音,像是苏瑶在轻声道谢,也像是在告诫所有人:有些罪孽,永远无法被时间掩埋;有些亡魂,只有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才能真正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