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元慕被诬告谋反也不是第一次了。
圣荑之所以着急是因为第一次上皇的处理太过迅速,圣荑没发现。
不过这接二连三的反贼逮着元慕一人薅…也确实不是办法。
上皇无奈地看向上后,“可惜咱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没生个公主。”
上后瞪他一眼,也是无奈,“这回过了,总得将元慕婚事定下,省得节外生枝。”
“说得容易。”上皇撇嘴,“哪有那么多可匹配的宗室女…睿王家的女儿,一个嫁给朕的外甥宁王,一个嫁给你的外甥汉王。”
“不能再抬举他们家了。”
上后想了想,“敬王的女儿也不少,但未婚的都是偏妃所生…”
圣荑见此情景也知道不必为元慕担忧,顺带想起来自己进宫的目的,“母后…”
上后上皇静下来,两人都看向幼子,目光是对其他孩子没有的鼓励与温和。
“父皇,母后”他酝酿再三,低首道:“儿臣的云妃有孕了。”
上后愣了愣,笑道:“这是好事。”
上皇也笑:“这回若是有个女儿就更好了,应当重赏云妃。”
圣荑接着说,“儿臣,想请父皇母后加恩于孙辈,请封儿臣三子为王。”
寂静的时间很短,上皇与上后仍旧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滟滟,这是你想要的,还是你的正妃侧妃所愿?”
圣荑硬气,“是儿臣之愿。”
上后点点头,“本也是该这样办的。”
“只是…”
圣荑抬头,“母后,这很为难么?”
他又不忍了,“为难的话便罢了吧。”
上后瞧他这又惧内又怂的样子倒觉得好玩,逗他,“只是事出有因,师出有名,奖惩都要缘由…母后该用什么名头奖你?”
圣荑缩了回去,低头道,“那便算了吧。”
上后笑得不行,“你呀,怎么都不再争取一番呢。”
“荑儿,朕给你一个名头。”上皇方才只是沉吟,惹得上后看他几瞬。
“时相查元慕被诬谋反案,朕要他证明元慕无罪。”
“你以亲王之尊协助时相,朕要你,证明晞王有罪。”
上皇似乎心有筹谋,“做成了,你就能与你的正妃侧妃交差了。”
……
“你叫本王不相信抚养本王的母亲,却去相信你们几个反贼?”
“本王看起来很蠢吗?”
元慕自出生到现在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被绑架了,但却是头回碰到这么不要命还不要脸的绑匪。
“怀璧其罪,您的身份就足够获罪,朝闻皇帝,太渊皇帝,都不过是为了稳定北都,若有变故,那时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绑匪身形壮硕,说话更是震人耳朵疼。
元慕翘着二郎腿坐着,掏掏耳朵:“那时?哪时?”
他无所谓的样子敷衍至极,又掏另一只耳朵,道:“那就那时候再说吧。”
“你……”
壮绑匪气得跳脚,身旁的同伙也愤懑不平,一个女子站出来指责:
“难道刀架在脖子上了,慕王还能当作没看见么?”
“嗯呢。”元慕毫无压力,甚至躺在软榻上晃了晃脚。
“……”
“你可是慕容帅和昭烈皇帝的血脉啊,天啊,我大元朝……竟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么!天呐!”
一屋子人都面有戚戚,悲愤不已。
元慕看得烦,又觉得这群人属实自恋:
“哟,抬我家棺材去你家嚎丧?你们够逗的,哭吧哭吧,多哭几声,最好给本王的亲爹妈再烧点纸,本王谢谢你了!”
“……呃,呜呜呜天呐!”
一屋子绑匪真就嚎丧了。
“国运衰微啊,天灭我大元啊!”
那女子悲愤到有了杀意,对元慕如同是看不成器到反投敌方的亲生子,字字泣血般的报复口吻:“你可知道你亲生母亲是如何死的?你简直枉为人子,还在杀母仇人的府邸里做孝子…可怜可笑,认贼作母!”
这回元慕没等他们废话,只一招便将之拿下。
发簪抵在那女子咽喉,出了点用以威慑的血。
他仍旧好脾气,把人扔到地上又抓了另一个壮匪,敲他的头道:“怎么管底下人的?什么破嘴?要这么说本王可不爱听了啊。”
心想本王的家事本王不比你清楚?用得着你揭秘?你话本看多了!
还我娘杀了我亲生母亲,我外公还弑君了呢你知道吗?
什么笨贼,什么都觉得就你知道只会害了你!
“你是元国的皇帝,便是汉人从父的血统来论,那也是鲜卑人,你怎能活成现在这个汉人样子,简直背弃祖宗神灵…你”
壮匪的咽喉可不止是出了一点血,而是捅进去一半簪子。
要是元慕拔了,人可就没了。
元慕厌烦了,仿若要赶着回府用午膳,一手控住领头的,一手横着绑匪们诧异不知哪里掏出的刀,“赶紧的,把我爹也放了。”
庆王宇文奇也是老倒霉蛋了。
元慕还是个儿童的时候,他们父子一起上街就时常被元国复辟分子抓走威胁,然后对着他们三拜九叩,搞得宇文奇再也不敢和元慕一起出门。
一家两个元国皇帝,都出门,全被抓……还是在东都,朝闻帝的地盘上?
那不就是谋反嘛!
好在那时候元慕年幼,他又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前元国傀儡皇帝,现东都尊养的庆王,他们两个弱势父孺,被抓当真只是受害者!
这下子元慕大了,不是小时候的弱势群体了,他们又跟这帮子复辟傻子掺和上……宇文奇真是愁死了。
可别出了这匪窝,又进诏狱啊。
那帮复辟的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傻子,哪有这样几十年锲而不舍还用命填的无用功事业……
“爹,你怕什么?”元慕已经是个成熟的少年了,虽然还比圣荑小几个月,堪堪十八,但已经能把自家爹从匪窝里救出来了。
“那几个傻子不是已经送到大理寺了么?上皇和上后两位陛下还得慰问咱们呢。”
宇文奇:“……”
这小子心真大。
这小子真把燕潮和圣洇流那夫妻俩当亲爹妈啊!
唐太后看着有惊无险回来的两人,没说别的,“吃饭吧。”
于是元慕麻溜去了饭桌,宇文奇叹了口气,权衡一下到底还是吃饭比较重要。
至于命嘛,还不就看那求凰宫里两人的心情么?
看开了,无所谓了。
能活就是他赚了。
满打满算还赚了十八年呢!
愁绪里生出些小得意,给自己儿子夹了个猪蹄,“儿子这十八年没白长。”
唐太后淡淡地,却抛下一个惊雷,“元慕必须要娶妻了。”
宇文奇不反对,默默啃排骨。
元慕却炸了毛,“娘,娶什么妻?我未婚妻还没生出来呢!”
唐太后又幽幽地,有些怨气,“你那岳家,就是现在生一个,你足足大她十八岁,起码要等十五年才能成婚。”
“十五年,说不准都能换一个天子了。”
“我不要娶妻。”元慕很任性,“我不娶除了上皇上后所出公主之外的任何人。”
“这也是你娘我的想法。”唐太后想得明白,别的亲事保不了性命与家族,唯有与太渊同出一脉的血缘,“所以只能是上皇上后过继诸王的女儿,再代代联姻……”
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元慕却还不乐意,“不娶。”
宇文奇抬首看他,颇惊奇,“你从前不是还羡慕安王成婚生子么?”
“荑儿成婚才几年?现今都变什么样了?”元慕翻了个白眼,“从前他多开心潇洒,现在就是个被妻妾鞭策规训的‘好丈夫’傀儡罢了。”
“说什么胡话!”唐太后叫他慎言,又低声警告:“安王正妃是你表妹,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害自己么?”
元慕想来也是,住了口。
“安王好,安王正妃也好,我不配好,我还是不娶地好。”
像是念经似的,元慕念着念着就下了饭桌。
唐太后:“……”
宇文奇:“……”
孩子大了,叛逆。
“我还是娶吧。”
元慕又荡回来,身后跟着大理寺的官员。
唐太后:“……”
庆王:“……”
还真是一回来,就快下诏狱了。
大理寺少卿倒是客客气气,说是请慕王去诏狱喝杯茶。
元慕无语,觑他一眼:“再好的茶去诏狱喝,也无兴致。”
“慕王见谅。”少卿对众人施礼,请元慕借一步说话。
元慕越听神色越奇怪。
唐太后与庆王看得莫名其妙,本就担忧三分现在更加到了七分。
最后元慕勉强扯了扯嘴角,对少卿道,“上皇真是…圣明。”
“那,就请慕王殿下移驾吧。”
元慕点点头,这等劳动上皇亲自下的圈套,他还真得去看看是为谁而布的。
“晞王的母亲是册剑灵妃,灵妃自称是元国辽王之女…若是真的,那晞王与慕王可就是表兄弟了。”
“慕王若真是谋反,这时节又正值晞王进京,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关联?”
“慕王殿下怎么可能谋反,怕是这晞王借机生事…”
元慕到了大理寺,听到这些言谈不知道该欣慰还是唏嘘,原来这倒霉鬼晞王还是自己亲戚?
“殿下。”
众值官纷纷行礼,已经将元慕看作被无耻晞王污蔑的受害者。
“殿下宽心,上皇陛下已吩咐过…”
元慕连连点头,不待其说完便道:“那就赶紧把东西呈上来,本王快些签了,然后带本王看看那传闻中的表弟去。”
一纸供状,墨字白底,大理寺中。
元慕作为被告了“谋反”的亲王,却是被寺官围着侍候笔墨,神色闲散地靠在主审的座位,最后掏出怀里的私印,蘸上大理寺的印泥,盖了一份“诉状”。
大理寺少卿为他奉了一杯茶,“这是今上御赐时相的‘太平清’,殿下慢饮。”
这般说了,元慕正色起来双手接过,道一声,“这就多谢时相了。”
紧接着人都坐正了不少,那股子闲散消去大半。
本以为是老丈人上皇要他害人,怎么还有时相的事?
时相可是太渊帝一手提拔的人,这是说…今日这事,也是今上的意思?
可他和今上没和上皇那么熟啊!
这下他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把刚签的供状从要归档的郎官手里抽回来,“本王再看看。”
然后盯着,生怕哪一行字是个陷阱,把自己给折进去!
暗骂上皇到底做了什么噩梦,要出这等手段折腾一个小国降王,这下好了,打蚂蚁没死,要先把无辜的猫打死了!
元慕无辜得恨不得喵几声,早知道不趟这趟浑水……
“殿下,您看好了?”
这供状并无不妥,无非是说慕王被人污蔑,谋反是假,而意图构陷慕王的贼子有前册剑禁军的标志,恐是册剑余孽。
摘出来慕王,拖下水晞王。
这没有问题啊。
元慕在别的方面没有政治敏感,再给自己脱罪方面还是很擅长的。
“本王看很有问题。”他当场翻供,也不管老丈人给他的任务了,“本王根本不认识什么册剑余孽,更不识得晞王。”
然后把供状撕了。
大理寺少卿:“……”
众郎官:“……”
这…这怎么回事?
元慕心想上皇是老丈人我得罪得起,太渊帝那种铁面无私大义奉公的皇帝我可不指望他不治我作伪证之罪。
再说往后还得在太渊帝手底下混呢……
可不敢得罪今上。
就只能辜负上皇了。
“那什么,现在该送本王回府了吧。”元慕干完这件大事,气都顺了,又是懒散不已的态度,自去了原来主审的座位躺着,“现在要是不送,本王就先眯一会儿。”
然后就睡着了。
众郎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说什么。
这时门口倒是旋进来一人,众人没等看清就见那人一巴掌拍到慕王脸上,“元慕,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