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姨父都答应我了怎么还不放人?”乐昌赖在了求凰宫不走,与上后耳语之后见上皇仍旧不动如山,便又去太后身侧耳语。
太后拍拍乐昌的手,“多大的人了,都成家了,还掺和这些事…你姨父答应了定会放的,哀家还没走呢,他不至于这样无信用。”
上皇与上后互看一眼,心里想的都是这晞王何德何能,竟将老的少的哄得团团转。
“上皇,元太后可是都递牌子进宫了,说的是元慕尚公主之事。”
太后神色严肃,“元慕现在还在大理寺么?”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与滟滟一起由你亲自教养的,他是反了还是叛了,你不清楚?”
“不就是没听你的,怕得罪了皇帝么?天下谁又不怕皇帝?你不怕?”
上皇垂头听训,“是是是。”
太后也不嫌儿子敷衍,正色依旧,“元太后是邺家女,怎么说也是你的表亲,她提尚公主之事,是给当下时局破解之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况本就无事,是你非要无事生事,冤枉人家晞王,才带累了元慕!”
“也就元慕那孩子实心眼,要是换了别人,早一言不发,等着御史台谏,等着元国庆王英王上书呢。”
上皇挠挠头,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母后说得好听,朕上哪儿去给元慕一个公主?”
元慕要公主要了那么多年,他的耳朵也很受折磨好吧!
况且早说了选宗室女封公主,那元慕又摆架子宁死不娶……非要等着他们老夫老妻生女儿!
“唉,”说到这点太后也只能叹气,然后用指责的眼神在儿子与儿媳间来回睃巡,“还不是你们不争气…”
上皇已经麻木到无所谓,“是是是。”
上后也坦然接受,并且甩锅给乐昌,孔雀羽的扇子悠悠轻指这位当世唯一的公主:“还不是尹儿看不上元慕,要不然哪有这样麻烦。”
乐昌:“?”
她待不下去了,“你们都欺负我,还看不上我的驸马,我要去凤皇宫找太渊哥哥评理!”
上后轻摇羽扇,有恃无恐,“我们是长辈,太渊能把我们如何?”
乐昌:“……”
怎么姨母越来越不讲理了。
上皇含笑看着上后,上后挑眉,又转而看羽扇扇柄雕刻的花纹。
只有太后还算心疼乐昌,“不管尹儿从前如何,至少如今已然成婚。你们不争气的事扯她做什么?快给元慕选个王妃要紧。”
太后又想到什么,“晞王既然入东都了,不妨将他婚事也定了。偌大天下,哪里容不得一个十七岁的小国降王?”
上皇听完神色莫测,略笑了笑,道:“母后说得是。”
又看一眼上后,对太后恳请:“那元慕选妃一事,就请母后代为操劳吧。”
“至于晞王…”上皇眨了眨眼,“朕还没想好。”
太后此番来也不指望上皇能有多少良心,不杀晞王就已经够了,还管什么赐婚不赐婚?
晞王那孩子倒霉就是天生的注定的,谁叫他是被废的册剑国主呢。
元慕就不同了,天下三分之一都看着元慕,朝野三分之一都注目元慕,贵族世家,仍有三分之一,是元皇室的遗泽。
“如此,哀家便回宫拟旨,邀宗室命妇携女入宫。”
上后将羽扇放下,“母后辛苦,让尹儿帮着您吧,省得她没事做又惹别的事。”
乐昌莫名其妙,“我今日来是送礼的,怎么全变成挨骂了?”
太后深以为然,但面上还是站乐昌这边,斥责道:“尹儿好好的孩子,你们乱说什么……尹儿跟皇奶奶回长乐宫去,别理会你这两个不爱护小辈的姨母姨父。”
乐昌气得甩袖就走了,跟在太后身后催走快点。
太后能怎么办,乐昌自小就受尽溺爱,其中一小半是朝闻帝后,一大半却是邺太后……
自己惯的,只能自己受着了。
上皇在太后与乐昌公主走后立马坐到上后身侧,一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上后:
“栀儿你看,朕说的一点不错,那晞王的手段都使进东都了,连乐昌都被贿赂!”
上后给上皇扇了扇风,“别那么大气性,他只是一个降王,翻不出什么水花。”
上皇握住上后的手,羽扇放在一边,“栀儿,你一定要信朕,不要被那个装可怜的狼崽子迷惑。”
“那你说说,为何?”上后的手被捏了捏,装可怜的明明是上皇:“栀儿就不能不听,然后相信朕吗?”
“少撒娇,快去善后。”
上后才不会被任何人装可怜迷惑。
上皇:“……”
这事他都交给时曦儒督办,该是时曦儒来交旨。再者说,从上官昭下狱到如今,也没过几天。
元慕那小子在大理寺的正堂躺着,也不是羁押,算元慕跋扈占了朝廷命官的办公处所才是。
晞王身在诏狱,却那么不想死…
上皇心情更不好了,“滟滟本来就耳根子软,对他那些妃妾的话几乎无有不应,这回来了个晞王,是个蛊惑人心的妖精…”
“滟滟知道轻重。”上后瞪他,“既然决心锻炼他辅政,就别怕这怕那,在我看来,晞王留着正好,哪日反了或是犯了事,正给滟滟上一课。”
羽扇丢进上皇怀里,上后起身往内殿去,“滟滟的那几个妃妾,都有儿子,你觉得她们会爱滟滟胜过自己的儿子吗?”
“难道你不是最爱朕的?”上皇跟在她身后,侍候着褪下外裳,等进了帷帐…被上后推出来了。
上皇:“……”
“陛下何必自取其辱。”上后困意上来,伏在枕上看他,“难道太后最爱者是先帝么?为人之母,自是爱孩子胜过丈夫的。”
又笑道,“所以,我倒是真怕,哪一日那几个王妃侧妃因爱生恨,咱们的小儿子,哪里有可抗衡的城府…唔,反正我不管了,你去解决。”
帷帐深深,上后靠着上皇胸膛缓缓睡去,腕上扣着一段密银链。
上皇轻声:“我们的儿子,不会被任何人伤害。朕保证。”
安王三妃任何一个的身份都有做皇后太后的资本,而且都有儿子,三子年龄不过差几个月,分不出长幼优势。
而安王性情温和宽仁,三子一视同仁,诸妃为争夺宸宫太子之位,未尝敢得罪安王,但若宸宫太子册立了,安王的安危,是否都是个问题?
毕竟安王的孩子越少,往后宸宫的继位可能就越高。
若一切都应了这般猜想,宸宫之母的家族又会成长为势力庞然的外戚世家,足令朝政改制,也未可说。
“朕请立安王为皇太弟,父皇母后意下如何?”
“萼儿,你还年轻,淑后仙逝你当然悲痛…可往后总会有皇子的,安王只会是安王。”
“朕这一生,绝不再娶。若立储君,必出于安王一脉…朕心意已决。”
上皇与上后把安王看得太弱,觉得他不堪为君,也不堪为储,即使占了储位,也会被有心人构陷栽赃,除之欲后快。
因为一个最好除掉的人坐在了谁都想要的位置上,这几乎是引诱人冒险,鼓励敌人来获取往后的千秋万代。
所以安王作为今上的幼弟,一辈子做着最富贵尊荣的亲王,无忧而安逸,便是最好的命运。
而太渊帝又高估幼弟,觉得在自己百年之后,弟弟也能做好一个帝王,就算不做帝王,作为未来宸宫太子的父亲,也能在太子年幼时辅政,做太子在朝中的屏障……
而自太渊元年淑后仙逝,安王娶三妃,得三子,嫡子过继于太渊…也未立储。
想来上皇上后与太渊帝还是没能达成决议。
故而有传言称,太渊帝参拜凤皇宫也有问卜立储之意。
诏狱。
“没想到你召我前来,不是为脱困,而是操心别人家的江山?”
寒夜凉风起,上官昭咳嗽了一阵,狱卒来看,嘟囔一声“小小年纪有大病,也是可怜人”便走了。
没看见狱中与上官昭对坐的道人。
“韶儿呢?你把她杀了?”道人揶揄,装作恍然大悟道:“那丫头没了你,都快做成王妃了,要是让她与安王生下一儿半女,你还受不受得了啊。”
上官昭不喜欢这种玩笑,冷声道,“凤皇宫。”
“凤皇宫已照你所言布置过了,”道人不由嗤笑,“贫道修炼七十载,也没听说过你这种方法。”
“照本王所言做了就是,”上官昭闭上眼睛,虚弱至极,“现在,逃命去吧。”
道人不以为意,自己修炼得一身道术,容颜维持在三十上下,更习得幻术穿墙落锁,怎么会沦落逃命?
要逃也是游刃有余。
“妖道,站住!”
一声暴喝传出,道人如是惊弓之鸟,穿墙术忽然半天使不出来,转眼间窜出一头狼犬。
道人拼命挣扎,最后被咬了几口才堪堪穿墙出去……
放狼犬的是诏狱校尉耿翼人,时曦儒命他暂守晞王,不动刑,不讯问,只是监视。
如今证据确凿,明明白白的事实在眼前:晞王夜会妖道,还言及凤皇宫……
也还只是监视么?
他盯着牢里一身素衣的少年,倒是咳得厉害。
素衣转瞬染赤,晞王把自己咳死了?
“传狱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