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磨磨蹭蹭的!”
周晟带着弟子押着周敛,看着那人闲庭信步,好似逛自家后花园的架势,他气不过,推搡了一下周敛。
周敛踉跄几步,一抬头便看到牌坊上的正楷大字,上面黄金色的字迹写着“神武门”。
几人进入大门,广场正中铁链环绕着太虚台。
周敛看着熟悉的物什,一时晃了心神,胸口一股气憋不过来。
当年他就是被刺死在太虚台。
太虚台上的碑文镌刻下神武门先祖周道生的飞升过程,种种修道经历,为后人流传。如今风雨飘渺,太虚台黑砖青瓦,铁链锈迹斑斑。
十年前的血雨让太虚台的锈迹更为斑驳。
如今的神武门干净,整洁,已看不到当年的血流成河。血雨腥风的日子已然逝去,可他心中的血雨腥风还未结束。
他好恨!
目光所至,神武门遍地流淌着族人的鲜血。杀死周政,他无话可说,他无法为自己的父亲开脱,辩解。无论谁做错了事,都该受到惩罚。
可是,宗门里那些老弱妇孺又何其无辜。
他亦何其无辜。
不知者无罪。
那他们又承担什么罪名死去?
修道之人,修道第一课明辨是非。张府恶灵暴动时,在他看来,害死林夫人的林老爷和小妾死有余辜。但府中不知情的人不该死,所以他出手救下了她们。
什么人该死什么人不该死,在他心中犹如明镜。
他一步一步踏上阶梯,登上神武大殿。他此番归来,不为他父亲而战。
而是为自己复仇。
为其余无辜的族人复仇。
周敛目光如电,扫过大殿之中的人,直到与那人对视,此殿中身份最高的人,神州大陆第一剑宗宗主,周稽。
周稽下意识眉头紧皱,眉宇间含着愠色,神色冷峻。坐在宗门之位上,居高临下,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手指无意识转动着扳指。
他目光深晦,落到周敛身上。
眼前的少年年有十八,身高八尺,身形颀长。即使穿着朴素的服饰,也透着一股超然的气质。少年长着一张英挺俊朗的脸,鼻梁高挺,嘴唇削薄。
眼前似乎还是当年的那场厮杀,他被当作鱼肉似的,被众人刺杀,一双丹凤眼眼神阴鸷,神色带着些许阴郁,眉头压着点眼睛,增添了几分强势的气场,看来脸色不太好,阴沉沉的,邪魅狂狷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戾气。
不似良善之人。
周稽紧紧盯着他的脸。
周敛同样紧盯着他的眼睛,如狼紧盯着他的猎物。
旁边的护法常襄大骂道:“哪里来的不知礼数的,见到宗主还不行礼!”
周稽语气冰冷,淡道:“无碍。”
虽然嘴上说着无碍,眼神却不见丝毫的释然,明显只是给世人做做样子罢了。若是真的见到宗主不行礼,那必然得扣上一个“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的罪名。
真虚伪,周敛心中暗骂。
他不卑不亢,神态自若行礼。
“晚辈周敛拜见宗主。”
见状,周稽冰冷的眼神闪过一丝得意,而后变回原样,从位子上站起身来,缓慢走到他的身前。对上那一双眼睛,蕴含冰凉屑视与恨意。
缓声道:“你想杀我?”
明明是疑问句,却带着笃定的语气,特别是“你”字,格外加重了音。
周敛对上他的眼睛,还不等他出声,周晟“唰”地一声拔出佩剑,指着周敛,剑气携风扑面而来,晃动了他的额发。
常襄更是使眼色,暗示身旁手下欲拿下周敛。
周敛并无慌张,淡定为己辩解道:“晚辈惶恐。”
周稽轻一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缓慢踱着步子,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语气傲然,却让人拿不准喜恶:“我的感觉不会出错,你的眼神里有杀气。身为一名剑修,你的剑已经告诉了我,你的杀心。”
“剑为利器,不杀不利。没有杀气的一把剑,何以威慑敌人。”
“你是否怨恨我,害死了你的父亲?”
“下属追随主上,这是父亲的职责,为主上卖命,这是父亲的荣耀。”
周稽没有表情的脸忽然松懈几分,朗声大笑两声。落在周敛身上的目光从打量变为赞赏,转动着扳指的手搭上他的肩,轻拍了拍,以表喜爱。
“听偲伯说,你在张府恶灵暴动时,使出了周子袭的独门绝技?”
不等他开口,一旁的周晟厌恶的眼神狠狠剜他一眼。
周敛看着周稽的眼睛,那一双透露着阴险狡诈的眼睛。装作斟酌犹豫的样子,沉默半晌,才道:“……是。”
周稽点头道:“不错不错。”
地上的青铜箭筒镌刻着古朴的花纹,兽面纹路与花枝相互缠绕。周稽慢悠悠从箭筒里拿出一支箭,顺手拿下仆人奉上的弓。
箭搭在弓上,边比划边瞄准天边。
他道:“宗门先祖周道生道行之高,曾在太虚塔上存放了一本剑道心法,在塔上设置了禁制,任何人不得进入。千百年来,没有任何人能进入太虚幻境,也没有任何人能得到那一部功法。”冷静的语气忽然有了几分雀跃,“不过,近日,吾在试着打破禁制。”
他不见情绪的眼睛,望着他,对他递出弓箭,道:“你来。”
周敛回道:“敢问宗主,若是我能打破禁制,有什么奖赏?”
“奖赏?”
“你若是能打破禁制,我便免你死罪。你若是不能,那我便治你死罪!”
旁人的神色瞬时变得苍白。
护法常襄皱眉道:“这……宗主三思。”
周敛丝毫不足为惧,打破禁制对他来说,简直是抬抬手的事。他可是符道,灵文,剑道三修的天才。打破禁制,封印万物,这类的,对他来说家常便饭。
周敛瞄准远去数千里的塔顶,正要射箭。
周稽抬手,“慢着。”
他端着一只酒杯,缓缓走到周敛旁边,手一翻,酒杯中晶莹剔透的琼脂玉液倾泻而下,在周敛脚边画上一个圆圈。圈口散发着白光,此番画圆,为他作上一个限制。
周稽一伸手,道:“请吧。”
周敛轻笑一声,心中大为不屑,早就知道这老狐狸格外狡猾。
众人为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数千里之外,有先祖封印的禁制,无一人打破,此类种种,无异于定人死罪。
连周晟都不由得为他提了一口气。
周敛顺手拿起箭筒里的一支箭,架箭拉弓,左脚后退一步,踩在圈内,速度迅速,身姿飒爽,拉满弓。
风吹过林,耳边传来沙沙的树梢声响。他压低眉梢,眼睛微眯,紧盯着那一处,眼中迸发着凌冽的光。
“唰-”
周敛松开手,箭携风带势而去,箭羽带着灵光射中太虚塔。塔顶上空的灵光柱顿时熄灭。
周晟阴沉着一张脸,放在腰间伏生剑的手,青筋暴起。
众人一阵惊呼。
周稽弯出笑眼,大喜:“好,好,好。”
随后便使唤下人,将一柄精致华丽的神弓抬了出来,他又道:“来,用这把神弓,给我射!东南,御兽派慈悲城。”
常襄低声下气凑近周稽,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贺喜道:“贺喜宗主,恭喜宗主。此人这等修为,打破各宗门禁制轻而易举。离宗主统一修真界更添一份力!”
周敛正要拉弓的手悄然一顿,微不可察地瞥了周稽和常襄二人,那护法喜形于色,老狐狸虽然神色不大明显,嘴角却浮起笑意。
想必是想利用他射破各门派的禁制。
拉弓的少年嘴角弯起,眼底带着几分冷意。
倏然射出一箭。
箭飞向东南边,隐入天边不见踪迹。
在场的人无不惊诧,无人敢想象,若是在如此狭小的限制中,射破几十千里外的禁制,该有多么恐怖。
众人膛目结舌。
周稽眼睛微眯,一阵危险的气息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