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回 天高地义孰能匹,海阔山穷莫可求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回目注, 求qiú,十一尤。
回目解:
这一夜,顾幼锋做了一个长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酥香楼,重临与婈君初次相见之时!
彼时白衣胜雪,剑似玄霜,纷繁花落处,醉眼望青衫!
好一招百战穿云式!九重剑气,荡破千军,铁衣玄甲尽披靡!冯老鸨惊慌失措,场中尊客惶惶离。顾幼锋喜悦无尽,拔剑而舞。
剑穗银铃忽作裂帛声!满堂朱紫顿作刺骨意!青衫依旧在,胜雪白衣何处留?
顾幼锋大惊失色,回望四周空荡荡一片,唯有案上残酒一杯,地上断剑一枚!
“英儿!”
“英儿!”
“你在哪里!”
“顾少侠!”
“糟了,顾兄的额头好热!”
“还是我们来吧!”
顾幼锋双眼缓缓睁开一线,又见那九锡门中救下鲍剑山之青袍人与白袍人,感激无以复加,口唇微动:“多次叨扰二位先生清修,实在过意不去。”
“你体内生死二气已极精纯深厚,若非一心求死,何至于拖延至今!”青袍人面色刻薄,言语责备,眸子中却闪烁三分怜悯、七分鼓舞,手掌不停自顾幼锋心口处吞吸‘十邪之炁’。
“先生责备的是。幼锋不该自暴自弃!”博恒闭目,亦缓缓吞吐罡气,体内生机复苏。
青袍人面色渐趋凝重,而在他一旁的便是那眼目蒙着布条的白袍人与鲍剑山,除此之外,还有一双腿残疾身坐素舆之人、一身着甲胄右臂残疾长须男子。二人与白袍人、鲍剑山一般无二,尽皆闭目存思,竭尽全力运功化解丹田处‘十邪之炁’!
“此‘炁’竟如斯霸道?”顾幼锋只认得白袍人与青袍人,却不识得那身有腿疾之人与残臂将军,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青袍人难得挤出一丝笑容:“你知道就好,莫要辜负了我们众人心意!”
心中一股悔恨涌上心头,顾幼锋更觉愧疚:“因我一时妇人之仁,竟将众人置于险地!”
青袍人赞道:“汝亦世间伟丈夫!”
博恒心下有愧,惶恐道:“先生谬赞!小人还不知先生姓名。”
“‘史’!”青袍人言语短促,而后又对身旁白袍人努嘴道,“‘明’!”
“谢‘史先生’和‘明先生’,以及这两位前辈与鲍师兄救……”
“呱噪!速速运功驱邪!”
青袍人轻声斥责。顾幼锋心底一暖。
一个时辰后,一身白袍的‘明先生’已将‘十邪之炁’炼化完全,当先起身:“博恒,汝能至此,该感谢汝夫人。”
“英儿在哪?她在哪?”博恒眼前一亮,竟不顾正在为其吸除‘十邪之炁’的‘史先生’,起身不自禁抓住‘明先生’手臂。
史先生见他丹田处黑气已微乎其微,轻撤手掌,微微摇了摇头。明先生亦不再言语。
顾幼锋心如万剑攒刺,强忍泪水,郑重叩首,转身离去。鲍剑山与那两人依旧在后面闭目调息,并未出声。
“没想到此‘炁’已进化至这等惊人程度!合我们五人之力都耗费了半月时光!”
“博恒福泽深厚,又身负羽先生神功,更有眷侣舍命相救,这才能拖延至此。”
“发生如斯之事,是否对他太过残忍!”
“不以身残而舍远志,不以处秽而弃明德,此大任必经之途,安可避之!”
“老弟,汝当真是无情之人啊!”
“呵呵!彼此彼此!”
青袍人与白袍人望着那道寂寥身影,眼中无不忧虑。
桃源秘境内绵连数十里,皆是四大剑门、三大帮与那千余龙城军暂时歇息之所。龙城军将士不愿打扰群侠,自觉相距数里之外。扎营于秘境西侧。因此处地势开阔,荒田广袤,众人虽有‘桃源秘境’中居民提供衣食,却并不愿寄人篱下,又因此地气候异于华夏,冬暖夏凉,四季如春,于是众将士纷纷效法古人,暂时屯田,以求自足。
四剑门与三大派中亦不乏贫苦农户出身之人,大多又经乱世,知米面之珍贵,亦在秘境东面种植五谷,以待再次出谷与九锡门决一死战。
而此时各门派首领却稀稀落落聚集于营地正中。
龚乂咬了一口干馒头,望着正在帐内做针线活的母亲王思远,又望了望阿翁留给自己那柄神剑‘飞虎’,叹道:“娘,孩儿前几日……孩儿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王思远正替龚大䍃缝补衣服,用牙齿咬断了线头,打了一个节,望着儿子笑而不语。
“若阿翁在日,定不会做下这等忘恩负义之事!”龚乂心底一叹,走出营帐,看着眼前一望无际、连绵至远山尽头、仿佛白色云朵一般的帐篷,手指已在掌心攥出血痕!
“龚师兄!”
蔡敏行、雷鸣二人早已立在其身后不远处,二人亦露忧色。
“蔡师弟,雷兄!”
雷鸣走上前去:“龚师兄,我二人已经想好了,一会便去找丐帮任帮主,盐帮周前辈伤势极重,若他也已醒来,便一并告之我二人决定!”
龚乂自二人眼中看出异样神采,惊喜道:“你们也打算……”
蔡敏行坦然道:“大丈夫光明磊落,错了便是错了!莫说欧阳师弟误杀咱们三名弟子,便是将我二人杀了,欧阳前辈、顾少侠、水姑娘这等天高地厚的大恩又怎能视而不见!”
“这才是了!大丈夫黑白分明,幽燕剑门一门忠烈,明天……不,今天我们就出谷,去渔阳郡将众位师兄弟接回来!”
蔡敏行低头道:“若是任师兄、钟师兄仍旧负气……”
“那咱们就常跪在山门外请罪,不可使负薪者冻毙于冰雪之中!”
“龚师弟!也算上我们几个!”
龚乂话音未落,张岱沣、熊岱泽、李岱瀹、项岱淙大步走上前来,而荆楚剑门、汉唐剑门众弟子亦纷纷靠拢。
“几位师兄!一起走!”龚乂大喜,拉住众人便往丐帮那处营帐走去,而迎面却撞见了叶长老。
叶长老远远望见众人,当即红着脸,扭头快步疾走。
“叶前辈……”
“什么前辈后辈,老叶是糊涂蛋狗熊一个,从此归隐,再没脸见众位同道。”
叶长老掩面疾走,岂料雷鸣、蔡敏行二人倏忽之间立在他身前:“叶前辈,纵然归隐,不过使亲者痛仇者快,更令九锡门独大,您当真忍心如此?”
叶长老恍然,重重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说得对!走,我带你们去找帮主,咱们大伙一起去幽州,给施掌门赔罪!”
“施掌门?”
蔡敏行、雷鸣点了点头,龚乂却疑惑不解。张岱沣笑道:“师弟有所不知,数日之前,幽燕剑门派来使者,施剑恩师兄已继承幽燕剑门掌门之位,只是欧阳前掌门的遗体仍未找到,此事蹊跷得很,我曾想,前几次九锡门有数人曾使出我四大剑门、与九锡门死去高手武学,是否欧阳掌门遗体已被九锡门盗去,以为炼化邪法之用,如此不仅是江湖正道之耻辱,亦有辱逝者!”
龚乂面色欣慰,笑叹息:“张师兄,一会我会极力推荐爹爹立你为代掌门,一来师兄自战乱时便已追随我爹,二则我非治世之才,不及你心细,门派事物极其庞杂,一个处理不当,便有辱门派清誉,便如今次之事,若非我粗鲁少谋,何至于让事情演变至这等局面……”
“师弟说哪里话……”张岱沣愕然不知所对,不停摆手。熊岱泽、李岱瀹、项岱淙挑起大拇指:“师弟不仅酒量过人,胸襟度量也让人佩服,你和大师兄都是众人表率!”
龚乂苦笑不语。叶长老大笑:“走!走!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直爽汉子,大家一起去!咱们决不能让外人挑拨离间,而冤枉了好人!走!走!”
众人兴冲冲走入任不为那间大帐。
龚大䍃、蔡嬐、赵长老三人正聊着,后排亦有无数高手在座。望着一股脑涌入帐的众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爹!”
龚乂、蔡敏行当先拱手。
“任帮主!”雷鸣亦在旁拱手为礼。任不为起身还礼,言语尽显豪爽、豁达,可眉宇间仍旧是那副愁苦模样。
“爹,我们刚才已经都商量好了!打算一起去幽燕剑门把众位师兄请回来!”
“好是好!只是……”龚大䍃、蔡嬐尴尬一笑,“我们正商量着如何对顾少侠述说这几日之事……”
“不劳各位费心,顾某粗知缘由,正欲前来拜谢各位!”
“这!”
电光火石之间,生死二相笼罩方圆百丈!无数白色帐篷被气息所触碰,立时化作飞灰!恐怖气息弥漫场中!
“保护众人!”龚乂、雷鸣、蔡敏行身周三尺罡气方一显出便如泡沫置诸风雷,顷刻幻灭!
“尔等可知罪吗!”顾幼锋眼射黑芒,喝若惊雷,身如万仞高峰立于天地!众人惊骇于生死二气之强横,更知只需一个念头,场中人唯余死亡一途。
“不可能!怎会这样!”
“这已非人力所及!”
“怕什么,咱们拼了!”
“对,他总不能将我们全数杀了!”
众人拔出刀剑,便欲顽抗。生死二气细如微尘,却又无坚不摧,顾幼锋桀桀怪笑,一念起处,寻常钢刀长枪顿做齑粉!纵然精钢武器,亦纷纷嗡鸣震颤,震得众人手臂酸麻。场中同道惊骇不知所对!
“都住手!”
任不为阻止众人,并当先撤去护体真气,单膝跪道:“咱们已然铸下大错,岂可错上加错!以刀剑凌于恩人之前!”
“有什么好怕,我老叶早已活够了,这条命是欠顾少侠和水女侠的,更欠了欧阳掌门几十条命!拿了去又有何妨!”叶长老丢下长棍,见众人仍有不忿者,当即转身怒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汝等还想杀害恩人不成?纵然苟活,又如何安心?他日魂归东岳,还有何脸面见自家祖宗!”
“老叶说得对!此事我丐帮弟子都有错处!也算我一个!”
叶长老、赵长老与丐帮十余长老纷纷抛下兵刃,单膝跪倒。
“说来惭愧,我任不为早已身负大罪,身为一帮之主,更未能约束手下,以至于水姑娘深受屈辱之时,我堂堂江湖第一大帮竟无一人仗义执言!我合该身死!顾少侠,有什么仇冲我来吧!”
任不为撕开衣襟,竟取出一柄短刀朝胸口猛刺,众人惊骇,无数只大手握住刀刃,鲜血淋漓而下,而那刀刃亦已刺入三寸!
“帮主,弟子愿替您老一死!”
“弟子愿一死!”
任不为视死如归,感染在场众人,他本欲再度加劲,那短刀竟如嵌入大石中一般无法撼动!
“顾兄,益州之战承蒙阁下照顾,今次之事,我龚乂愧对顾兄!”
“顾大哥,雷鸣心知此时认错已然太迟,但若能解你心中怨气,我情愿一死!”
“顾大哥!我蔡倐捷亦愿!”
蔡嬐、龚大䍃瞅着众人,撕开胸襟:“顾少侠,什么都不说了!来吧!”
众人跪倒一片,饱含深情凝视博恒。
刹那间天光大亮!
众人愕然环顾四周,营帐完好无损!唯独任不为胸口仍旧插着那柄短刀!
顾幼锋正立在众人中间,双手摊开,掌心向上,无数‘十邪之炁’自正道群侠心口处飞散而出,汇聚于其双掌之上。
众人热泪盈眶:“顾少侠!”
“众位,这份歉意,我顾幼锋收下了!”顾幼锋将双手中黑气凝而唯一,右手缓缓伸出,握住任不为胸口那柄短刀,缓缓拔出!令众人瞠目结舌者,乃是那刀抽出之时,任不为胸口虽未能愈合,却已逐步止血!
“任帮主大仁大义,在下佩服之至!”顾幼锋将短刀掷在地上,刃口顷刻布满锈迹!
“众位,保重!”博恒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下颌不停颤抖,对众人挤出一丝笑意,纵起身形,大步离去!
“顾大哥!”
龚乂、雷鸣、蔡敏行三人追出老远,顾幼锋停下身子,侧首望去,原本倒竖的双眉渐渐松弛,眼中最后一丝戾气消散:“不必担心,我没事。”
众人望着远去的顾幼锋,更加无地自容。而一道天音灌入三人耳中。
“三位贤弟,我们一生一世皆是兄弟。”
三人伏地痛哭。
顾幼锋在大树上望着昔日三位挚友,擦干眼泪,朝‘桃源秘境’深处走去,树旁却显出羽王身影!
“羽先生!您竟然……”博恒大喜,上前恭敬行礼。羽先生难得露出一丝微笑,伸手拉起他:“今日是那厮当值,我方可暂离炼狱,为你送行。”
羽先生望着数十里外那八颗巨木:“汝今日可能登顶?”
“正欲一试!”
凛冽杀意如炽烈火流!博恒不敢怠慢,当即抽出腰间长剑。羽王高喝一声,霸王戟如电射去!博恒身周生死二相迷茫五丈,霸王枪被长剑一撩,力道垂尽,回旋而起!顾幼锋持双剑斩去,五岳剑气与崩山劲合二为一,剑气之刚猛已然强绝天下!
“来得好!”羽王精神一震,侧身闪躲时朝那参天巨木迈上几大步,手中稳稳接住霸王戟,乘居高临下之态强攻!谁知剑气更快一步,直冲数丈,羽先生喝一声彩,侧身闪躲!那剑气斩至树干之时化作生死二气消散于无形!
“博恒今收放自如矣!”羽王轻声一赞。
博恒不甘示弱,纵起轻功,亦疾速掠上!而霸王戟再度射来!
二人在大树上你追我赶,双剑一戟交拼得风云失色、电火无光!这一次激战了半个时辰,殊不知二人早已略过那千丈巨木中段,身周天风浩荡,白云苍茫!
二人越斗越快,枪如龙,横亘天地,游走四方,绵如长河,拔云冲紫霄;剑如虎,纵横捭阖,横扫千军,势如吹息,携风而震巨翼!
距离树巅之时,羽先生仅余三尺,而博恒尚距一丈!
“平生不甘为人之后,亦为此锋芒毕露而弄得众叛亲离,我今何不成全博恒?”羽先生舒了口气,霸王戟慢了三分,博恒大喜,以为羽王力道已尽,双剑一挑,借力之下当先登顶,可刹那间神色又变得落寞之极:“先生……”
羽王收起霸王戟,微笑摆手:“一时之成败荣辱又何足道?博恒,汝今已临绝顶,现在可能明白‘义昭殿下’之苦心么?”
博恒眼望‘桃源秘境’茫茫大千,似乎顷刻之间便已沧海桑田,叹息道:“原来一人之力,当真微如蝼蚁!”
“此为一‘小千世界’;华夏浩繁,比这里广大不知几千百倍,亦只得一‘中千世界’;华夏之外方为大千!而照耀我们这片大地之光轮……”羽先生手指天穹上那颗巨大火精,冷然道,“亦不过是茫茫宇宙中一颗渺小之‘恒星’!”
豪言壮语仿佛晴天霹雳,登时为博恒洞开无穷世界之大门!
“恒星,义昭殿下也说过,说那漫天星斗,不过皆是‘恒星’!谶纬之术难断人间之事!?羽先生,你再教弟子吧,弟子愿虚心受教!”博恒神色诚恳,紧紧握住羽先生手臂。
“现在不想杀那些正派仇雠了?”
羽先生笑问。
博恒叹息:“一刻之前,幼锋当真恨不得杀光彼等。”
“可汝终究以己心力战胜了‘十邪之炁’!更使群侠之志凝做一股,亦成之为‘万民之所愿’!”羽先生重重拍在其肩上,“博恒,熊羽以你为傲!”
顾幼锋泪眼婆娑,叹道:“可渊仇雠前辈为护我二人,却已魂飞魄散!英儿亦身死无间!彼等报我之恩,我又将何处报之?”
羽先生神秘一笑,手指东面。
千里之外,青州鹰爪门中。
韩剑戟、酋既明率领一众弟子早已返回。此后日夜加紧习练武功,其间酋既明因有事先回塞外。临走之时眼神中闪烁出一丝惊恐,韩剑戟终日沉浸在悲痛之中,并未察觉。而范纭盽何等厉害的治世之才,当即十里相送,待无人处才徐徐探问:“酋师叔,您可是遇到难解之事?”
酋既明强笑:“没有,你别多想!好好回去习武吧,来日替我大哥报仇便靠你了!”
范纭盽摇了摇头,正色道:“师叔莫要骗我。”
酋既明沉吟道良久才道:“九锡门主这几日曾来过青州,最近处距离咱们不过数里,却并未现身,以他手中神器加持和渊深莫测之神通,要杀众人该当易如反掌!”
范纭盽一哆嗦,面色煞白。
“夏王临行之前特意嘱咐妖皇风剑㻂前辈照顾中原群雄,彼时山海界有事,他亦未能救得四剑门众人,现今已折返中原,这几日一直跟踪九锡门主元俌。元俌似乎又有异动,我需疾速赶去,援助妖皇。”
“妖皇?!”范纭盽舒了口气,掩口失笑,“师叔,咱们莫不是活在《石猴传》、《封神演义》里面!侄儿心知不该如此说笑,却还是忍不住。”
酋既明亦笑:“此事说来话长,下次你有机会可自己问妖皇陛下,他本人亦不拘泥,不似夏王之神威莫测。”
二人言谈投机,范纭盽又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巨鹰振翅而起,巨大身影渐渐消失于天边,他这才挥手道别,心中却空落落的。
此后数日,只余下韩剑戟独自教导众弟子武功。范纭盽刚才入门,便已起手习练鹰爪门内功《神鹰心法》,因奋发之故,竟也小有成就。
这夜韩剑戟又督促两门弟子加紧习练武功,以待来日得报大仇。鹰爪门不擅内功,只以轻功和外功招式见长,方鹞,何鸾,魏鹳早已将《神鹰心法》修至进无可进,而《鲲鹏志》领悟却极少。陶征蛮、姜刑俊、戚凌夷等螳螂门弟子更不以轻功见长,韩剑戟百般教导,众人进境仍旧极慢,反倒是范纭盽领悟了一丝,已能初步施展‘御风九变’第一重------‘蛰渊息壤’。
此层境界取鲲伏深海之象,武者需蛰伏地脉,以地为海,借地气养真元,罡风触地而能腾空三尺。
韩剑戟教导之时,大感欣慰,对其称赞有加,而因自己门下弟子进境缓慢而悲愤莫名,从来脾气和善的他今日出手殴打三大弟子!
陶征蛮、姜刑俊、戚凌夷跪地,并不还手。
方鹞,何鸾,魏鹳失声痛哭,抱住韩剑戟大腿:“韩师伯,要责罚便责罚我们三人吧,不干陶师兄三人之事!”
韩剑戟老泪纵横,摊手跌坐台阶上,失声痛哭:“练不成神功,来日如何报仇,难道要老伙计饮恨九泉不成!”
“师父!是弟子无能!” 陶征蛮、姜刑俊、戚凌夷跪地自己掴掌。韩剑戟心下不忍,拉起三人,叹息道:“为师资质平庸,自己亦只知皮毛,练到今日方才只达第四层境界,纵然再过十载也难有进展!”
“师父!这半月来众师兄弟都太过劳累,今夜早些歇息,明日早起再练,胜过贪黑。”
“范师弟言之有理!”
“走吧!”
范纭盽早为众人烧好了洗脚水。
几位师兄大多不好意思。
“范师弟!给你的!” 陶征蛮简单擦洗一番,起身从旁取来一物,憨厚一笑,递去一包黑布包裹之物。范纭盽接过之后打开,见是一副铁爪,铁爪通体带着绚烂纹理,极为不凡,戴在手上刚刚好,大喜道:“谢陶师兄!”
“范师弟,这兵器本来是夏王所造,据说当初做了两套,一套用乌金所造,一副则用陨铁,那乌金铁爪师父自用,这陨铁爪在淬火时略有残损,断了一根铁爪,但毕竟亦属神物,坚硬之极,我们都有了兵器,这具若不嫌弃,便给你用吧!”
“满招损,谦受益,我看挺好!就是怕师弟无德,驾驭不来此宝!”
几人一番劝说,范纭盽欢天喜地在一旁演示。待师兄弟都睡着了,他兀自抚摸那神兵,久久睡不着,便自蹑手蹑脚下地,更来不及披衣,只穿了短裤衩,拿了那神物,而后到庭院中演练!爪气破空无声,所过草木尽皆一分为二!
“好神兵!” 范纭盽大为惊讶,继续习练鲲鹏志。
“错了!”
一道雄浑音波直灌其耳,范纭盽头脑心坎皆无轰鸣震荡之感,反丝丝受用,心知有高人在侧,并无伤他之意,当下一抱拳,未及说话之时,一道影子早已落在院中:“汝师苏鸷是哪里人士?”
范纭盽愕然不知所对。
“蠢材一个,这都不知吗?”
“前辈责罚的是,想来……师父该是楚人!”范纭盽身在大帮,前二十年帮助其父管理帮内事务,走南闯北、见闻极广,于是回想平生所遇苏姓之人,其籍贯、口音大抵相同,心中暗暗肯定。果不其然,那黑衣人微笑传音:“还不算太笨!我再问你,楚人平日植五谷,所用历法……”
“前辈骂得对,我果然是蠢材,恩师是楚人,鲲鹏志创制之初,便法天之德、泽地之恩。庄子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便是说的六月时,天上朱雀七宿!想来鲲鹏志暗和于朱雀星辰变换之妙,以身效法天地星辰,六月时飞于天辰,是为鹏,十二月时化为鲲,隐于南冥!” 范纭盽恍然大悟,惊喜难以自已,抬首望天,朱雀正高挂云汉,已然露出大半个身子!
“随我来!”黑衣人当先迈步而行。
范纭盽在后跟随,二人走出一里。范纭盽在后奋力追赶,初时越距越远。而那黑衣人也不见他提气奔走,只大步迈开,便奔出数丈。范纭盽大急,忽而想到方才对话,再度仰头观天,默念韩剑戟所教口诀,辅以诸天星辰之位,内息疾速运转,脚下步法略有变化,身法快逾三成!片刻间拉近与黑衣人距离!
“不错!”黑衣人略微提速,范纭盽内息愈熟,速度越来越快,竟渐渐赶上,心中喜不自胜。黑衣人奔到一颗大树下时停下脚步,微笑道:“再演练一番,巩固今夜所得,若有错漏,便要罚你!”
“是!”
范纭盽喜不自胜,以黑衣人点播之所得再施轻功,《鲲鹏志》脱胎换骨,御风九变施展开来,那少年仿佛化身一头雏鹰,双臂展开如云垂之势,当即游走全场,其身法渐渐圆熟,速度增长一倍有余,兀自不曾停下!顷刻间提升至第二重·海运将行!
“海运者,势也,随波而前,逐浪而起,修者周身真气如海啸暗涌,踏浪七步生云烟,拳掌间隐有潮信雷鸣。”范纭盽越走越快,身后仿佛有一双大手推他,只需时辰火候具足,旬日间便可再度提升!
黑衣人凝视范纭盽,心口怦怦乱跳,眉宇暗含忧色。
范纭盽越奔越快,疾走之时足不点地,双铁爪借力挥动,稍遇滞涩之处时,才觉内力已然垂尽,这才长呼了一口气,躬身道谢。
“前辈全无保留,悉心教导,我却如此没用!还请前辈再指点晚辈不足之处!”范纭盽一夜之间武功突飞猛进,更掌握军中之令、门中之匙,激动喜悦难以言表!
黑衣人略微迟疑,仍旧道:“云在青天水在瓶,云水本不相干,然鹏既能徙于南冥,水击三千里,则不相干之云水,亦有转化之可能!”
“这不就是下卷·击水三秋之炼气精要么?”范纭盽脑中恍若划过霹雳,身子立时蹲伏,再度默念心决,身周气息越积越厚,内力回复一分、两分、三分,只盏茶之间恢复两成功力。
黑衣人倒退半步,手摸背后长形兵器,眼神冷然,显出一丝杀意。范纭盽浑身激灵灵颤抖不休,当即停下,愕然不知其因:“前辈……”
“俗事已了,告辞!”
“前辈!前辈!”
范纭盽追上前去,黑衣人怒道:“贪得无厌,不知死期将至!”
“前辈,晚辈受您大恩,尚不知前辈姓名,来日何以报答!”范纭盽神色诚恳,哭泣叩首。
“我名田青州!”
范纭盽还欲呼喊,那黑衣人早已不知踪影。
数十里之外,黑衣人稍作喘息,站在树下,摘下蒙面黑布,露出陈刓那张满是贵气且冷峻之面庞。此刻那双难辨正邪的眼眸中竟闪现一丝悔恨!
“说后辈是蠢货,我才是天下间最大的蠢货,今日资敌,若被神主察见,来日更不知如何收场!”
陈刓叹息懊恼之时,一声桀桀奸笑响起!
“你!你怎么在这?”
萧虺双足倒挂树上,那张脸悬在下面,正笑吟吟看着陈刓那惊得惨无人色的白皙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