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因为上车之前喝了很多白酒，上火车后我暂时忘掉了白天的事，在火车上睡了一夜。早晨火车快到柞树沟时我才睡醒，头脑也清醒了。想起昨天忍痛与邱月斩断情丝，有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

　　火车到了柞树沟站，走出车厢时，初冬的寒风迎面扑来，我打了个冷战，裹紧自己的衣服，像一个输光了的赌徒，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出火车站。

　　回到家里，我把邱月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了爸妈。妈问：“邱月离不成婚了？”

　　我点点头，说：“为了她女儿，我劝她放弃了离婚的打算。”

　　爸妈本来就不太看好邱月，所以对于我和邱月解除婚约并不太惋惜。“我早就想到你们会有这一天。”爸说。“你还去不去长春开书店了？”

　　“不能去了。既然不能结婚，就不要再往一起凑了。”

　　“依我看，你还是安心地和春花办好蜂窝煤厂，好好和她处，时间长了她没准会改变主意，愿意和你成家。”妈说。

　　虽然坐了一夜火车，我也没有休息，吃过早饭就去厂里。以后这个小厂就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我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

　　来到厂里时，春花和玉凤已经到了，见到我，春花问：“这么快就回来了，帮邱月把事情处理完了？”

　　我点点头说：“处理完了。”然后换上了一套旧衣服。

　　春花说：“虽然广告贴出去了，可是来买蜂窝煤的人不太多。”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王莉，说道：“王莉不是做煤炭生意的吗，你找找她，看她愿意不愿意经销咱们的产品。她给过我一张名片，也不知道让我弄哪儿去了。”

　　“这倒是个办法。”春花说。“没有名片我也能找到她。”

　　“她说过她在市里有经销点，让她拉一车蜂窝煤到市里卖一下试试，卖不出去可以拉回来。”我说。

　　“我估计她会同意的。”春花说。“我这就去她家找她。”说完她离开厂子。

　　春花走了以后，玉凤和我聊了起来：“昨天你不在，春花一天都无精打采的。我问她怎么了，春花什么也没说。我和她开玩笑说：‘是不是想石头了？’春花说：‘用不着我想，有人在想他。石头隔几天就去一次长春，他的同学还送给他一部手机，他们天天通电话，肯定不是一般的同学关系。’”

　　没有想到春花已经猜到了我和邱月之间的关系。虽然我和邱月已经解除了约定，可我还是不好意思在玉凤面前承认这件事，于是我笑笑说：“我们就是一般的同学关系。”

　　玉凤看看我，摇摇头说：“我不信！我要给你和春花牵线搭桥，你找各种借口推脱，我就猜到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石头，你说实话，你和你的同学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我想，反正我和邱月的事已经成为过去，我也不会再去长春了，让玉凤知道真相也没什么。于是我把我和邱月大学时代的关系、这次回来后的约定以及昨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玉凤。最后说道：“现在我们只有同学关系了，以前我没有对你们说这事，是因为邱月还没有离婚，我觉得我担当的角色不太光彩。”

　　“你想得太多了。”玉凤说。“又不是你挑拨她离婚，是她老公有外遇，她自己要离婚，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事你说了也没有人耻笑你。”我现在的打算是，在这个厂子干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赚到钱，如果赚的钱能养活我自己，也能给儿子交上学费，我哪儿也不去了，就留在家乡陪伴父母。”

　　“你想过没有，一个人过日子有多难？”玉凤说。“另外谷叔谷婶看着你这么大年纪还一个人生活，他们能不着急上火吗？我看你还是和春花成个家，以后在生活上也能互相照顾，谷叔谷婶也放心。”

　　“还不知道春花愿不愿意，她对我说过，要等孩子的爸爸回来。”我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再说了，我和邱月的事刚结束，马上又去找她，春花会怎么想？”

　　“你的顾虑也太多了！”玉凤说。“是她先对你说她不想再婚了，你才和你的同学又好上了，又不是你先拒绝了她，之后去找你的同学。” 

　　玉凤说的虽然有道理，问题是我心里还在牵挂着邱月，根本没有心情马上考虑我和春花的事，于是说道：“也不知道春花现在是不是改变了原来的想法，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我看你现在还是放不下你的同学。”玉凤真厉害，一眼就穿了我的心思。“过一段时间我找个机会问问春花到底对你有意没有。”

　　“你别着急问，我现在没有心情考虑这事。”

　　“看得出来，你现在的心情不太好。没想到你对你的同学还挺痴情。” 玉凤打趣说。

　　“我们毕竟真心相爱过。特别是这次，她为了我，简直是不顾一切，宁可放着富婆不当，也心甘情愿与我过穷日子。”

　　“春花说过，你的同学对你非常够意思。没想到她对你这么好，可惜你们有缘无分。”

　　“唉——”我叹口气说，“也许这就是命！”

　　“也许你们真的命中注定没有夫妻缘分。不过，我看你和春花也许有缘。”

　　我苦笑了一下，说：“如果我们有缘，也许早就成夫妻了。”

　　“好事多磨。以前你们可能是缘分未到，也许现在缘分就到了。”玉凤说。“等你心情好了，我发动宝田、铁柱和长锁，我们一起做春花的工作，一定要让春花心甘情愿地嫁给你。”

　　“谢谢你的好意。”我说。

　　上午春花不在，一个买蜂窝煤的人也没有，下午春花回来了，买蜂窝煤的人也一个接一个，有时还三三两两地一起来。这让我非常纳闷，我问春花是怎么回事。

　　春花高兴地说：“上午我去找王莉，遇到认识的人，我就向他们宣传咱们的蜂窝煤，有些人听了我的宣传下午就来了。”

　　不到一个小时，昨天生产的蜂窝煤卖出去了一半。春花还带他们看了节能炉和暖床，有人当场就订了一套。

　　傍晚王莉来了，看到我，笑嬉嬉地说：“你们俩又凑到一起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忘记旧情！现在好了，没有红卫兵再抓你们了。”

　　春花在王莉脸上掐了一下，说：“再胡说八道，小心我缝上你的嘴！”

　　“我怕你了还不行？”王莉说。“我说吗，你怎么突然办起厂子来了。原来有大学生给撑腰。”

　　“别扯没用的，你到底想不想从我们这里进货？”春花问。

　　“我没看到市里有卖蜂窝煤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春花说：“你先拉一车到市里的销售点卖一下试试，如果卖不出，你再拉回来，运费和装卸费用由我们出。”

　　王莉迟疑了一下说：“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明天我就来拉一车。”

　　看完了蜂窝煤，春花又带她到守卫室看节能炉和暖床，春花详细地向王莉介绍的节能炉和暖床的特点。

　　王莉对这两种东西很感兴趣，说道：“这个炉子和这个床挺好，我先买一套，安在我家试用一下。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以后我也帮你们卖这两样东西。”

　　“不能只买这两样东西，还得帮我们卖蜂窝煤！”春花不客气地说。“明天你什么时候在家，我派人把床和炉子给你送去。你要是不能自己安装，我派人给你安装上。”

　　“明天这个时候我在家。”说完王莉向我和春花告辞。

　　王莉走了以后，我感到非常疲倦，便躺在了卫守室的床上。春花说：“以后我要经常出去搞推销，玉凤还要记账，生产主要靠你和宝田。你可能从来没干过这么重的体力活儿，白天干一天活儿，晚上还要看厂子。你要是觉得太累，就不要和工人一起干活了，人手不够咱们再招一个工人。”

　　再次和邱月分手，在精神上给我的打击太沉重了，使我身心俱疲。春花的话说到了我心里，我确实有些支持不住了。于是苦笑一下说：“不瞒你说，再这样干几天我很可能坚持不住了。不知宝田的儿子在外地打工回来没有，如果回来了，就让他来吧。我答应过宝田的老婆，再招工时就招他儿子。” 

　　“既然你已经许愿了，就通知宝田让他儿子来吧。”春花说。然后看看我，接着说道：“今天把你累坏了吧，晚上你就别回家吃饭了，我这就回家，做好饭菜给你送来。”

　　我急忙坐起来，说：“不能总麻烦你，我还是回家吃吧。”

　　春花又把我按倒在床上，说：“你不要走了，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春花离开后，我往家里打了电话，告诉爸妈我不回去吃饭了。然后又倒在了床上。守卫室里的暖床整个床面都是热的，温度不高不低，人躺在上面感觉非常舒适，不像火炕，凉热不均。火炕还有一个让人非常头痛的缺点，就是年年要揭开炕面，把里面的烟道灰掏出来，这活儿又脏又累，谁都不愿意干。节能炉和暖床正好克服了火炕的缺点，自从这两种产品问世，深受年轻人欢迎，见到的人都想买一套。节能炉和暖床不像蜂窝煤消费受到季节限制，一年四季都可以生产和销售。

　　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春花回来了，给我送来四个菜，分装在两个铝制饭盒里，还有一瓶酒。

　　我急忙坐了起来，说道：“带了这么多菜，还有酒，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你要是没吃饭，咱俩一起吃。”

　　春花笑笑说：“我吃过了，你自己慢慢吃，慢慢喝。吃不完把饭盒放到窗外，明天早晨热一热接着吃，就不用回家吃早饭了。”

　　我和春花说起生产节能炉和暖床的事，问道：“铁柱和长锁什么时候搬过来？”

　　“我今天见到铁柱了，他说明天就搬过来。”春花说。

　　“明天你问问铁柱需要添置什么工具，咱们马上去买，需要几个技工让他和长锁去自己招聘。现在买炉子和床的人这么多，咱们得抓紧时间。”

　　“这个事我明天就去办。”春花说。“厂里只有你一个人带领工人干活，你就得多挨累了。”

　　“只要咱们生意兴隆，累点也高兴。”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