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认贼作父,成为神武门监察务后,监管仙门各方已七日有余。这些天周晟总和他不对付,估计是上回神武大殿因他而起,被周稽狠狠羞辱了一番,心里还怀恨着他呢。
别说和他交集了,就平常见着他,眼神都能把他盯出一个洞,腰间的伏生剑都要被他捏碎了。
可惜又拿他没办法。
瞧他那一幅愤恨不平的表情,周敛还乐此不疲,真是气煞他也。
修真界仙门宗派众多,除去一些新兴的小门派,神州大陆主要被四大宗门世家划分领域:第一剑宗神武门、第一琴修世家西塘江氏、第一御兽派慈悲城、第一符修奉天城帝家。四大宗门和睦相处,各管其辖。
在修真界除了妖魔鬼怪,各种奇珍异兽以外,还有亡灵、荒灵、怨灵和恶灵。其中恶灵法力更为强大,危害力也更大。恶灵与凶兽别无二样,同样能做到灭门惨案、屠城这样的悲剧。一些小宗门小门派束手无策,便会依附于大宗门,寻求帮助。
这几日,周稽下令让他带着缉仙令去各仙门宗派抓恶灵,抓妖魔鬼怪。然后再将缉仙令封上,以防止恶灵凶兽再现。周敛三下五除二抓完小妖怪后,嫌麻烦并没有将缉仙令封印上。
躺在屋顶上偷懒的周敛觉得困惑。
“这个地方看着灵气充沛,不像邪祟妖魔孕育之地,死灵成为恶灵,一是生前有莫大的冤屈或深仇大恨,二是埋葬之地有至阴之气,蕴养恶灵,助长怨气,这才会成为恶灵。”
方才他看了看,此处人杰地灵,至阴之地尚无,不远处又有仙门驻守,像缉仙令这种用在乱葬岗、死人坑这种至阴之地的法器,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伪周氏这番小心,莫不是怕他和他父亲死后化为恶灵前来报仇?
一道熟悉的剑气横空打过来,威力之大,将屋顶上的“朱雀落顶”鳞尾打得稀碎。周敛躲开四处飞溅的瓦当石块,飘然下落。
周敛刚刚落地站稳。
周晟顺着视线,看到他脚边散乱的缉仙令,怒气横生“果然是你干的好事!”
言罢,伏生剑剑气铺天盖地打过来。周敛边躲边好奇道:“在下又有何处惹得大公子不愉快了?”
“呵,你做的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自己做过的事我当然清楚了。怕就怕,不是我做的事,被人扣在头上。在下岂不是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你……”
打了半天,周敛毫发无伤,连衣角都不曾弄脏半分灰尘。倒是周晟气得半死。
东君剑挡下伏生剑,两剑相碰,两股不同的金色灵气对冲,不相上下。
周敛笑道:“大公子可别冤枉了我。”
说完,他便撤出东君,跳到一旁,从容不迫地看着他。
周晟用剑指着他,怒不可遏:“封印在缥缈宗各处的缉仙令都不见了,而你却拿着这么多的缉仙令,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
周敛听后没说话,他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但确实引起了他的好奇心,毕竟跟伪周氏有关。周晟见那人如此沉默,心中更是认定了他就是凶手。
不等周敛辩解,伏生剑凌然一击。
向毫无防备的周敛袭去。
“砰”两股剑气相撞,飞出的剑气将屋顶上另一只鳞尾打碎。
“周二公子。你打他作甚?你们的那些缉仙令都是我们拿走的。”
一道少年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那人脸庞清秀稚嫩,一双眼圆溜溜的,闪着明亮清澈的光。身着青莲色卷草纹衣衫,箭袖袖口处用银线绣着含苞待放的荷花。一看就是琴修世家的人。
他背着江门剑从屋顶上飞下来。
少年头戴银荷花冠,扎得高高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甩着发尾。
缉仙令被周晟攥在手心,另一只手握着剑,剑因为主人的情绪暴涨而微微颤抖。周晟眉头皱起一条深壑,怒气冲上他的脑海。
他咬牙切齿问道:“江小公子,这是何意?莫不是挑战神武门第一剑宗的权威?”
江年丝毫不畏惧,毫不客气对上周晟,“你们神武门打着为众门派清剿恶灵妖魔,用这缉仙令给众门派画地为牢,安插眼线,众门派还蒙在鼓里,对你们感恩戴德。可惜这样高明的手段可瞒不过我们江家的眼!”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父亲呕心沥血做出来的法器,甚至不惜被恶灵缠身,怎么可能是为了这种勾当!依我看,是你们西塘荷花池地儿太小,坐不住,江家看不惯众门派依顺我神武门,编出来的说辞罢了!什么琴修世家,装什么清高!”
江年:“你住嘴!”
二人正剑拔弩张,拔剑相向。
“且慢。”
此声音清朗温润,犹如水激寒冰,风动碎玉,无不令人屏息聆听。
周敛心头一震,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极美的少女翩然走来,目光中寒意逼人,澄如冬水,寒似玄冰。
少女狭长的眸子清清冷冷,漆黑的瞳里像藏着化不开的墨,竟无端让人生出不可亵渎之心。
她眉弯似柳,额前长发均分成两股,用烟紫发带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眉上勒着一条浅紫色抹额,眉心一块藕粉色莲花雕玉,眼眸中弥漫起墨色,温和不可测。粉玉之中带着浅紫,倒有几分“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的意境在了。
恰是神妃仙子入世。
传闻中“性如白玉烧犹冷”的妙人。
江南第一女君,江娴。
她拦下江年拔出一半的剑,面色平静向周晟赔礼。
“家弟不懂事,出口狂言,还望周大公子见谅。”
周敛说不上来的奇怪,这江年称呼周晟为周二公子,江娴称他为大公子,按照周晟这暴脾气,自小便不愿屈于他下,如今外人这般取笑他,他都不记恨?
周晟的暴脾气差得,惹他生气,路过的狗都要被他踹上一脚。
周敛在一旁抱臂,笑眼弯弯地看着戏,气得周稽心中怒火更燃几分,对他大骂:“鼠之患,猫失职。同为神武监察,周敛,你有几个胆子,敢疏忽职守,让旁人坏事了去!”
江娴本想为他人辩解几分,毕竟是他们出手在先,与无辜之人无关。却听见周晟叫他的名字。
心念:周敛?莫不是前些日子收归神都籍下的外门弟子,不好好修炼,踏实为人做事,为了权利,为权易父。看着倒仪表堂堂,也不过如此。
她漆黑的瞳孔望向那一抹黄服锦衣,眼色中又恢复之前的冷淡、冷酷、生人勿近。
转而,她又对周晟讲道:“为表歉意,不见了的缉仙令,江家愿意照价赔偿。”
周敛挑眉一笑,早该料到他再认父亲的消息不过须臾便世人皆知,上辈子他就是吊儿郎当了一点,便不讨江娴的喜,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必然讨她嫌恶。
也罢,上一世委屈了她做他未婚妻,现在,没了他的讨嫌,江妙机只怕早已和她的如意郎君结为道侣。想他周子袭善交友人,五湖四海,谁人不知他的名声,说不准,她的如意郎君还会是他的老友人?
一个荒诞的计谋跃上心头,周敛嘻嘻一笑,调戏道:“这位仙子生得好生漂亮,不知哪位道友福分非凡,得了仙子作聘会。”
“自己”调戏自己的未婚妻,现下情况特殊,也不算过分吧。
何人不知神武门前宗主的丑闻恶名,敢在琴修弟子面前说出这番话,甚至是当着正主面说着浑话,真是神州大陆第一人!
活得嫌命长。
一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言语。
周晟感到头疼,扶额。常琮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只求他自求多福。
江年脑额青筋暴跳,呵斥:“找打!”
风吹拂过她的衣袖,裙摆摇摆,携带一股淡淡的荷花香飘过来。
江妙机依旧面色平淡,眼底情绪倒有了几分翻涌,但转瞬即逝,很快,归于平静。
她淡淡道:“天赐良缘,人缘薄浅。”
这份姻缘之礼不废,只可惜不见续缘的人……
周敛:!!!
难道说,江妙机从未有过道侣?!
总不会是在给他守寡吧?!
周敛把自己惊得差点站不住脚,讪讪对众人咧开一个笑脸。
怎么可能,上辈子江娴可是极其厌恶他的存在,怎么可能……
周敛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还没等他怎么想好该用什么神情面对江妙机时。
常琮突然指着地上的缉仙令,那还没被周敛放好的缉仙令,此时正闪烁着瘆人的红光。
常琮面露惧色,“这缉仙令怎么突然亮起来,这附近不会……”
周敛:“红光……看来恶灵出现了。”
众人看到异样的缉仙令,不由得愣在原地。江娴上前欲察看,周敛先一步拾起,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令牌背面刻着细腻的经文,乾坤杀鬼咒,小篆文密密麻麻刻满令牌。令牌正面是一个八卦阵,平常毫无反应的八卦阵,此刻闪烁着瘆人的红光。
瘆人的光耀眼得更似猩红的血液。
他手一掐诀,金光瞬入缉仙令中央的八卦阵。不过半晌,一股红光向东南天边飞去。
周晟盯着光芒飞去的方向,皱眉喝道:“给我追!”
众人御剑飞行,跟随着光芒来到一处废弃的荒宅前。凉风吹过四周的树林,发出阵阵沙沙的声响,漆黑的树影摇曳,好似向众人靠拢,给人一种难以言状的压迫感。四处乌鸦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听得人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后脊背发凉。
五人跟着指示来到荒宅前,这座荒宅里里外外透露着死气沉沉,凶煞之气从层层叠叠的瓦片缝隙中钻出,将整座宅子笼罩得严丝密封。
此行中,江年年纪最小,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欢脱的年龄,做事总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他冲到队伍最前面,荒宅门槛上那牌匾尤为显眼。
江祈年盯着那牌匾上的字,喃喃道:“李师故居”。
“轰隆——”一声。
那牌匾忽然掉下,眼见着要正正当当砸到他脸上。
江年此时大脑里只剩一片空白,连拔剑闪躲这些自保法子都抛掷脑后。
江娴唤道:“阿年!”
正施法解救他时,目光瞥见一个更快的身影。周敛手中金光一凝,显出东君剑剑身。横空一劈,牌匾裂开成两块,摔落在地。
夜风一吹,门槛上对联白纸黑字,“祥云瑞气绕屋宇,清风明月满门庭”,被凶煞之气席卷,无火自燃,化成鲜血淋漓的几个字。上联:入此门者死,下联:出此地者亡。
横批: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