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祈年念出这副对联，话音一落，后脊背发寒。读到最后音色中夹杂着丝丝颤抖，双腿发软，差点跌倒。
周敛抓住他的后衣领往上一拽。
打趣他:“没出息。胆子这么小，怎么成为修士的？”
江年不服气瞪着他，用力挣脱，却又被旁边林中几声乌鸦叫吓到，想躲到江娴身后，但剩下的人都看着他，少年脸皮薄，嗫嚅着嘴。
硬着头皮回怼他:“谁……谁胆子小！”
周敛这句调侃，在江年耳朵里听出来的，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少年天性使然，不服输！他夸张挺直腰板，走在最前面，当队伍先锋。路过周敛时，瞪着憋不住笑的周敛，兀地不服输般用肩膀撞了周敛一下。
周敛盯着那少年僵直的步伐，捧腹大笑。
江妙机跟上来，将他俩玩闹的动作收尽眼底。虽然她对此人的印象不怎么样，但适才他出手救下了她的弟弟。
出于感激，江娴礼貌道谢。
“多谢。”
“妙机……”
江娴道过谢后便迈进荒宅，周敛欲跟她搭话。
人家根本不想过多搭理他。
想来也是，江妙机那样风霜高洁、冰清玉洁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乐意和他这样的人待在一块。
周敛也不在意，悠哉悠哉走在队伍最后，慢悠悠地走。即使看不清脚下的路，他也依旧挺直了腰板，走得昂扬大步。
每走一步，眼前的路越模糊。好似四周的一切都陷入了一场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别说让人抓恶灵，就连恶灵都看不清在哪里。
看是看不见。
但修士的感觉不会出错。
黑暗中无数魅影，在他周围飘来飘去，扰动他垂下的高马尾。他眼睛往右下一撇，特别是个别调皮的，竟然好死不死，敢从背后偷袭他。
一只手往他的后颈袭来。
周敛连身体都不愿动，反手拿东君剑从背后抵挡。
“哐当”清脆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此刻响起，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
紫色的剑气转瞬即逝。
江娴落定在他面前，沉静如水的眼瞳中闪过诧异:“怎么是你？”
周敛扯紧袖口的护腕，漫不经心说:“怎么不能是我？我可是奉命前来飘渺宗捉恶灵的，正儿八经的监察务。”
他话锋一转，弯起的笑眼里含着锐利。
“要说奇怪，妙机仙子怎么出现在这里？”
江娴不搭理他如何揣摩她，礼貌而疏远，言简意赅说道:“方才我偶然发现恶灵，结果这恶灵神出鬼没，我一时追着他，追到了这里。”
周敛凑近她的身侧，二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身子贴着身子，他喜滋滋提议道:“反正妙机仙子也是来抓恶灵的，我也是来抓恶灵的，不如我二人携手合作？”
江娴瞬间拉开二人距离，低喝道:“离我远点。”
她转身欲走，“不必。”
他上前拦住她，“两个人行动总好过单打独斗，何乐而不为呢？”
周敛向来脸皮厚惯了，之前在西塘被江娴骂得多了，现在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面对江娴的臭脸色，他笑一笑就算了。
反正他大度。
周敛是大度了，可别人不领情。江娴一双冷目寒光一射，语气生冷拒绝:“我说过了，不必。”
言罢，绕过周敛的手正要离开。忽然脚步挺住，左边有个力道绊住了她。
原来是周敛拽住了她的衣袖。
江娴转过脸来，美若天仙的脸嘴角紧绷，柳眉皱起，美目中含着怒气。
一字一顿从齿缝中挤出来两个字，“放、开。”
江娴讨厌别人的触碰。
周敛心虚放开她宽大的衣袖，讪讪一笑。
不对吧。
他记得江娴确实厌恶别人的触碰，之前，他在西塘那会儿，她确实性格冷淡，不可一世，但为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过去冷冰冰的，倒有几分趣味，他也乐此不疲去逗她。怎么现在，相处起来，总感觉身上带着刺，扎着人生疼。
刚走两步，周敛走拽住了她的袖子。
江娴终于忍不可忍。
“你到底……”
“小心！”
她转身正要大怒，好好教训这个烦人精。谁曾想，她一转身便看见，少年心里正抓着一个灵体。
那个灵体正龇牙咧嘴在他手心挣扎，还妄想张开大嘴咬他的手指。
望着指尖钳制住灵体的少年，正要勃然大怒的人脸上不知作何表情，眼睛心虚往右下角飘。
耳垂却是红透了，像熟透了的樱桃。
原来是她错怪了他。
周敛不动声色将她的表情收尽眼底，这会儿到没了调戏她的意思。语气轻浮中带着认真问她，“妙机，你有没有发现，自从我们走进这荒宅，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就好像被一个什么东西困住了。”
江娴道:“是雾。”
周敛:“不。是於雾。”
他捏了捏手中的小东西，“这个神出鬼没的，像怨气变幻出来的魂体，不是真正的恶灵，而是於雾幻化出来的魂体。而於雾，怨灵腹地中特有的雾气。极其险恶，修者长时落入其中，逐渐被吸食灵力。最终灵力耗尽，再被恶灵吞噬。”
“这就是前几批修士死亡的主要原因。对于重外修，而轻内修的修士，灵力更是消耗殆尽得更快。”
他周子袭是个天才，不仅自学各家法术。更是半步跨入剑仙境的人，外修内修都优异于其他修士。
别说这於雾，就算把他扔进恶灵肚子里，他都能撕开恶灵的肚子，完好无损地出来，绞杀恶灵。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在周敛身体里依旧如此。
或许是因为他自己跨入剑仙境，虽然只是半步，但已经不是普通修士了。
所以他就算重生到一条狗身上，也是一条会耍仙剑的狗。
他捏死了手中的灵体。
“妙机仙子，这里的灵体源源不断，就我们两人单打独斗，不知要打到何年马月。不如我们合作？”
江娴疑惑不解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正想询问为何这样说。
於雾中的灵体铺天盖地向他二人袭来。
东君剑和凤尾琴同时出手，金色剑气与紫色音浪绞杀。
灵体惨叫声此起彼伏。
二人打斗了有好一会儿，可是消灭了的灵体又从於雾中源源不断生出。灵体前仆后继，好似没有尽头。
“妙机仙子，还能坚持得住吗？”
桐君琴一阵音浪绞杀三只恶灵。
她平静落地，面无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听不见那人的声音。
周敛看得出来，江娴不想搭理他。
毕竟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仙子怎么容忍自己和一个为权易父的人携手合作。
可他嘴边还是洋溢出自信的笑。
因为他看见江娴额角的汗。
周敛笑着盯着她的脸，好心提议道:“如果我们携手，说不一定能解决这些灵体。若是妙机仙子一人孤军奋战，说不一定那前几批修士的下场……”
“看不出来，周公子还有威胁人的癖好。”
江娴睨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他用三尺法束缚住灵体，虽然灵体身影神出鬼没，却还是逃不出三尺法的手掌心。
黄圈金光投射在层层於雾之中，格外耀眼，还带着诡异的美感。
下一瞬，青莲色的音波袭来。江娴手抚凤尾琴。琴音波浪层层叠叠，一片灵波切过。
无数灵体在音波中挣扎，哀嚎刺耳的惨叫声戛然而止，灵体烟消云散。
江娴瞥见金光，愣了一下。
随即，神色恢复如初的冷淡。
困境破开，於雾渐渐消失。终于能看清所有的物什，周敛这才发觉他们二人站在二进院中央。
也就是说，适才，他们在於雾中误打误撞穿过了宅门、一进院，可是其他人呢。
江娴拧着眉头，意味深长道:“周公子身手不凡。不若他日，必能得道升天，为何偏要用歪点子，背负骂名？”
此言一出，少年常带笑的面容，此刻有些阴鸷。
周敛知晓，她又提得是他为权易父这件事。他语气明显不耐:“在回答江少主的问题之前，我想先提个问。敢问江少主，用什么立场来指责我？”
说是提问，他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随即便自问自答道。
“江少主又没有死父亲，当然不能理解了。”
周敛此言一出，极其不合礼数的言语冒犯到了江娴。她瞳孔瞬间瞪大，掩在袖子下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她愤恨的眼神忿忿瞪他，眼里满是冰冷与隔离。
倏尔，脚步声从左边房间传来。
周敛一个剑气打过去，与一道剑气相撞。那熟悉的金色剑气除了他，还能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