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驾崩整座皇城顷刻间陷入一片素白,漫天纸钱如雪纷飞,与真实飘落的雪花交织在一起。
舒什锦立在城楼之上,目送一辆简朴的马车始离京城,驾马的是宫中已经“陪葬”的柔贵人,换上粗布麻衣的那刻,她才算又活了过来。
车厢内有个孩子,今后不管是做一个侠客还是平头百姓都好,就是不要从政从军。
昨日,西楼巷的那一幕又浮现在舒什锦眼前。
重新被接回西楼巷的母子二人在见到她时先是惊恐的求饶,接着听闻噩耗,转身把孩子交给莫止就撞柱身亡了,莫止抱着孩子怔怔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身影,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一旁跟着来要带走她们母子的柔贵人,就这样多了个儿子。
思绪回笼,寒风卷着细雪掠过她的鬓角,她眉眼低垂,看了眼脚下慢慢堆积的雪粒子,声音如同破开云层的微光,似释然,似解脱:“回府吧。”
"是。"云梦轻声应道,手中的油纸伞"唰"地撑开,在风雪中划出一道弧线。
舒什锦迈步走下城楼,云梦亦步亦趋地跟着。
拐角处,马车旁云珊和牵着马的壮汉正低头说些什么见她下楼,连忙上前行礼。
舒什锦视线落到来人身上:“可是文姨娘出事了?”
程四斤低头回答道:“回王妃,她今早便咽气了。”
“嗯,”舒什锦点头,心中没有半分波澜,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让她这个帮凶安稳的过完这段时间已经是格外仁慈了:“找个地埋了吧。”
“是,”程四斤低着头,淡雅的裙摆从他眼前划过。那一刻,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着牙,猛地跪下,将石板路都砸出了声响。
"属下想娶胡月姑娘,求王妃成全!"他五体投地跪伏在青石板上,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
云珊蹙眉看着他,张了张嘴又将到嘴边的话通通都吞了进去。
舒什锦站在马车上,回身望着这个几乎将身躯埋进雪里的汉子。手炉中的银炭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映得她眸色晦暗不明。
"胡月知道吗?"她问道。
程四斤将头埋得更低了:“知道,她只是个身世坎坷又胆小的姑娘,属下…”
“这么喜欢啊?”舒什锦声音幽幽,马先车边上的的云梦云珊听到这调调,对视了一眼,看来是要准备贺礼了。
但,趴在地上的程四斤以为王妃动怒了,脊背明显僵了一下,他强装镇定的表明心迹:“是,属下此生只此一人。”
“属下知道她姐姐犯下滔天大错…”
舒什锦轻笑一声,吓得程四斤后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即使是搭上前程也喜欢吗?”舒什锦:“司先生与我寄给王爷的书信都曾夸赞过你,故王爷回信时曾提及回京后会提拔你,你可要想好了。“
“庄家汉和朝廷官员,孰轻孰重,你晓得。”说罢舒什锦转身进了马车,留下一句你好好考虑考虑,便吩咐车夫启程了。
那道匍匐在风雪中的身影久久未动。
马车里,云珊递了杯热茶给舒什锦,她斟酌着开口问:“王妃想让四斤娶胡姑娘吗?”
舒什锦抬着笑眼看了她一眼:“你猜?”
“那云珊斗胆一回。”云珊双手交叠于腹前,跪得端正:“王妃是同意的,方才那番话是为了考验四斤究竟真心与否,毕竟胡姑娘出身确实不太磊若,若是四斤将来后悔了,怕是会苛责胡姑娘。”
“所以,王妃此举也是为了让四斤多考虑考虑再做决定,别两个人都耽误了。”
舒什锦放下茶杯:“错!我为何要帮仇人的妹妹,她可怜,与我何干?”
“那…”云珊不解,刚刚舒什锦那语气和表情,分明…
坏了,刚刚在上车前她还在四斤边上悄悄说让他放心,这下子没法跟他交代了。
舒什锦一眼便知云珊在想些什么,她眼底泛着盈盈的笑意:“你可知,王爷给程四斤安排了什么位子?”
云珊老实回答道:“奴婢不知。”
“六品,六品文官。”
“文官!”云珊惊呼:“六品!”
跪坐在她身后的云梦也吓了一跳,六品?还是文官!
“嗯,”舒什锦点头:“你看他今日这鲁莽的模样像是能担起这提拔的模样吗?”
“连徐徐图之的耐心都没有,不堪大用!”
“他若是求了司先生出谋划策,再越过我去求王爷,王爷答应了,司先生再来说些好话,他最后再诚恳些上门谢罪。我又能说些什么?”
“结果今日,就这么撞上来,还是在这等场合!你让我如何应他?”
“这,”云珊:“四斤第一次对姑娘这般上心,是有些太着急了…”
“怎么?人就在那有什么好急的?”舒什锦:“胡月无亲又无财又无技艺,怕她跑?那就更蠢了。”
云梦眼睛一转开口道:“许是,许是今日文姨娘过世,四斤想着这人刚死,王妃说不定对胡姑娘有几分怜悯之心,所以才如此莽撞。”
“哼!你也这么想?”舒什锦看着云梦,眼神有些凌厉。
云梦磕磕巴巴的解释道:“不,不是,奴婢…奴婢是觉得四斤这么想。”
“行吧,算你机灵。”舒什锦也不解释,让她们自己去想。
马车一路到了安阳王府,大门后赵玉不安的来回踱步,看到马车的那一瞬,急躁的心算是静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