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春花回去时我想把她送到门外,可她根本就不让我下床。望着窗外,我心想,从一起搞试验到现在,春花一直对我体贴入微,有时甚至比我父母想得还周到。如果能和春花成个家,她一定是个知疼知热的好妻子。春花要是不走,我很想让她陪我喝几杯。现在只剩下我自己,只能一个人喝闷酒。喝了两杯,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放下了酒杯,盖上了酒瓶。春花送来的饭菜我只吃了一半就酒足饭饱。
吃完了饭,我铺好被褥,躺在床上,拿出一本书。看了两页就不想看了,又把书放下,闭上眼睛。这时我又想起了邱月,很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我习惯地拿出手机,想给她打电话,可是在掀开手机盖的一瞬间,我又犹豫了,觉得不该再随意给她打电话。如果我经常给她打电话,她可能无法放下我们的过去,这样会影响她家的安定,可我又不能马上和她断绝一切联系,这样也许她会承受不了。迟疑了一会儿,我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听到了我的声音,邱月非常激动,听声音好像又哭了,她说:“秋实,没想到你还能给我打电话。”
“回来后一直牵挂你,想打听一下你家的情况,小薇现在怎么样了?”
“小薇现在基本上一切恢复正常,就是变得有点不愿意说话,今天上学了,也正常吃饭了。”
“小薇的爸爸有什么表现?”
“今天回绥芬河了,说是去办理公司的迁移手续,我估计他又去会他的情人去了,是狗改不了吃屎。”邱月气愤地说。
“只要他能把公司迁回长春,以后不再去绥芬河,算是兑现了对你的承诺,别的你就不要去想了。你又不能跟在他身边,他都干了些什么你也不知道,你越往坏处想就会越生气,这样不仅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还伤身体。”
“为了孩子,现在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邱月说。
我继续劝慰说:“只要他能回到长春,为了孩子,你就把让你不快的那一页翻过去,和他重新开始。不要再想我们的过去,不要让我们的过去影响你以后的生活。”
“你说得容易,我能轻易忘掉我们的过去吗?现在我只能是认命了。” 邱月说。
“没办法,人这辈子有太多的无奈。”我说。
“后半生你就打算在那个小山沟里度过了?”邱月问。
“要看蜂窝煤厂效益怎么样,效益好我就留在家乡;如果效益不好,过了春节找个地方打工。”
“你那么大年纪,打工谁要你?”邱月说。“如果你那个厂子效益不好,还是到长春来开书店吧。”
“现在蜂窝煤厂刚建起来,结果怎么样还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我很不舍地和邱月结束了通话。关上手机后,我的心里总算平静了一些。
见王莉对蜂窝煤抱着怀疑态度回家了,我以为她会一去不返,没想到第二天早晨带着一辆汽车来了,拉走了满满一汽车蜂窝煤。
送走了王莉,春花去找铁柱和长锁商量搬家、添置设备和招聘工人的事。不久又有一辆汽车开进厂里,把铁柱他们的全部家当都运来了。下午春花、铁柱和长锁到市里去买工具和设备,买回来后与原来设备一起安装在会议室里,然后用手推车推着一个节能炉和一个暖床去王莉家。临走时,我对春花说:“干完活可能很晚,你带铁柱和长锁到你家饭店去吃饭,饭费由厂子出,你不能自己花钱招待他们。”
“招待他们吃顿饭能花几个钱?你还这么认真。”春花笑笑说。
第二天,铁柱招聘的四名技工来上工,节能炉和暖床生产车间正式成立。确定让谁当车间的头儿时,铁柱和长锁两个人你推我让,最后由春花拍板让铁住当头儿。
因春花忙于采购和销售方面的工作,生产方面的事只能由我来处理,累得我到了下午几乎拿不动铁锹。看我累成这个样,春花问宝田:“你儿子在家吗?要是在家,让他赶紧来上班,接替石头,石头都快累垮了。”
“他早就不去市里上班了。”宝田说。“明天我就让他来。”
第二天宝田果然带着儿子来上班。多了一个人,累了大家可以轮换休息一会儿,这样,人休息时机器可以照样运转。生产出来的蜂窝煤又堆得像小山似的,不过来买蜂窝煤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王莉拉走的那车蜂窝煤不仅没有退回来,两天后,一个自称是王莉老公的男人带着一辆汽车来买蜂窝煤。他说:“上次拉的那车蜂窝煤已经卖光了,我想再拉一车。”说完他付了上次的煤款。
在大家装车的时候,王莉老公趁人们不注意进了厂房,直奔蜂窝煤机而去,他用手拂去机器标牌上的灰尘,仔细地看了看标牌上的字。我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了出去。装完车,他并没有让司机马上开车,而是站在厂房的大门外看我们如何生产。
他的举动让我起了疑心。我觉得他不是单纯来买蜂窝煤的,一定还有别的目的,可他是客户,我不能赶他走,只好暂时关上机器,让大家休息。那个人见我们休息了,才让司机开车。
幸好王莉的丈夫只是关注蜂窝煤机,并没有注意我们都用了什么原料。为了保密,石灰、煤矸石和原煤运来之后,直接卸到厂房里面,只把煤泥卸在厂房外面。化学添加剂放在一个小房间里,不让外人看到,所以王莉的丈夫根本不知道我们使用了粘合剂和添加剂,以为我们只是用煤泥一种原料制作蜂窝煤。
蜂窝煤低廉的价格和耐燃烧的特点不仅受到了镇里居民的欢迎,也吸引来了镇子周围的农民,每天早晨都有大车小辆等在厂子门口,大门一开人们便蜂拥而入,产品开始供不应求。我和春花又招了五名下岗职工,每天两班生产。即使这样,产品还是供不应求。
让我感到纳闷的是,买了两车蜂窝煤之后,王莉和他丈夫再也没有来过。几天之后,玉凤告诉我:“金龙说,昨天有人买了很多煤泥,看样子不像是自己家做煤球用,是不是又有人要建蜂窝煤厂?”
“很可能!”我说。“见蜂窝煤这么抢手,肯定会有人效仿咱们。”
“金龙说,那个人在矿销售科有亲戚,可以越过金龙通过销售科买煤泥,金龙不敢不付货。他要是也办蜂窝煤厂,将来还不得抢咱们的生意。”玉凤担心地说。
“你放心好了,他想办成蜂窝煤厂不那么容易。”
“为什么?”玉凤问。
“咱们用煤泥做蜂窝煤有专用配方,不按配方生产,生产出来的蜂窝煤和自家做的煤球差不多,根本不能和咱们的产品相比。”我说。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只让宝田配料。”玉凤恍然大悟。
“有了这个配方,谁也抢不走咱们的生意。” 我非常自信地说:
过了两天,吃过晚饭后春花又回到厂里。我正在和上夜班的工人一起干活儿,她把我叫到办公室,问道:“你听说没有,王莉家也办蜂窝煤厂了。”
“王莉的老公来买蜂窝煤时,他的眼睛总是盯着咱们的机器,我就想到了他不是单纯来进货的。”
“王莉今晚到我家找我,说她买的机器和咱们的机器是一样的,可是做出来的蜂窝煤一点儿也不结实,也不起火苗,没有人买。她问我为什么同样的机器,同样的原料,做出来的东西却不一样。我告诉她,咱们的蜂窝煤有专用配方。她问我能不能把配方告诉她。我说,这个配方是花一万块钱买的。我没有告诉她是你从长春弄来的。她又问能不能把配方卖给她。我说厂子不是我一个人办的,这事我做不了主。”
“咱们的配方给多少钱也不能卖。”我说。“卖给她,咱们就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如果她再把配方卖给别人,竞争对手就会越来越多。到那时候产品过剩,大家只能降价销售,最后可能有人赔得血本无归。另一方面,选煤厂排出的煤泥数量有限,只有咱们一家生产,现有的煤泥也许还能用几年。如果再有几家蜂窝煤厂,用不了多久现有的煤泥就会用光。到那时候只能完全以原煤为原料制作蜂窝煤,这样一来,成本就会增加,蜂窝煤也得提价。提价太多,销路就成了问题,所以咱们不能只看眼前,不顾长远利益。我觉得卖配方简直就是自断财路。”
“你说得在理。”春花说。“可是王莉已经把机器买回来了,如果咱们不帮她一把,她现在就要血本无归了。她儿子也在上大学,正是用钱的时候。当年我辍学以后,她也不上学了,天天在家陪我。后来我们俩又一起下乡,在一个集体户,我们俩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难过,否则她也不会来求我,你看这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