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岩的吉普车在崎岖山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导航早在进入山区时就失去了信号。按照委托人给的简易地图，那座废弃的疗养院应该就在这片松林深处。
"日结五千，只要建筑结构评估..."程岩自言自语，再次确认后座上的测量仪器。这份通过中介接到的私活报酬高得反常，但刚被建筑公司裁员的他别无选择。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青山疗养院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四栋灰白色建筑呈十字形排列，主楼门廊上"为人民服务"的红色标语已经褪色。最奇怪的是，这座据说废弃了四十年的建筑群，外墙几乎没有破损，窗户也完好无损。
程岩停下车，山间的雾气正缓缓笼罩疗养院。他掏出委托人给的老式铜钥匙，上面贴着的标签写着"主楼西门"。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消毒水混合着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程岩打开强光手电，光束照亮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是整齐的病房门。地板出奇地干净，没有预期中厚厚的灰尘。
"有人吗？"程岩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回荡。回答他的只有自己脚步的回声。
主楼大厅的墙上挂着一面圆形时钟，指针永远停在3点17分。程岩注意到前台后的病历柜里，文件夹依然整齐排列，仿佛随时等待医生取用。他随手抽出一本——1978年6月的病历，患者姓名栏全部用墨水涂黑，只在右上角标注着编号。
"7号患者：脑额叶切除术后出现幻听症状...建议增加电击治疗频率..."
"13号患者：第二阶段实验出现排斥反应...准备终止观察..."
程岩的胃部一阵绞痛。这些根本不是正规病历，而是某种人体实验记录。他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一张泛黄的照片：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疗养院门前，中间那个戴眼镜的高个男子，长相与自己惊人地相似。
"啪嗒"——远处传来金属落地的声音。程岩猛地转身，手电光束扫过空荡荡的走廊。
"谁在那里？"
没有回应。程岩循声走去，发现一间治疗室的门微微晃动。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治疗椅上绑着一具穿着病号服的干尸，头颅上连接着数十条电线，张大的嘴里塞着一卷磁带。
程岩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器械推车。就在这时，他听见走廊尽头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的哼唱。
"有人吗？求求你，我需要帮助！"程岩追着声音跑去，转过拐角却只看到一扇缓缓关闭的电梯门，上面的楼层指示灯诡异地亮着"B3"——但疗养院明明只有两层。
电梯旁的楼层示意图显示，B3是"特殊档案室"。程岩疯狂按动电梯按钮，毫无反应。他转向旁边的楼梯间，发现通往地下室的门被十几条铁链锁住，锁链上挂着一块警告牌：
【禁止入内 █████实验区】
程岩的手电突然闪烁起来。在明灭的光线中，他看见楼梯下方站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女子，长发遮住了脸，右手腕上系着写有"9"的布条。
"你终于回来了，林医生。"女子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我们都等着继续'治疗'呢..."
程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我不是什么林医生！我只是来测量建筑的！"
女子缓缓抬头，露出没有眼球的空洞眼窝："撒谎。你就是林正南，1978年6月17日凌晨3点17分，你对我们做的那些事...你忘了吗？"
一阵刺骨的寒意爬上程岩的脊背。他转身就跑，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大厅。墙上的时钟开始滴答走动，但指针是逆时针旋转的。所有病房门同时打开，穿着病号服的影子从里面爬出，手腕上都系着编号布条。
"你们要干什么？"程岩背靠着服务台，手电光束在这些影子间疯狂扫动。
"让你体验一下我们的痛苦。"9号患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发明的那种'意识提取'实验...把活人变成'档案'的感觉..."
程岩的视线模糊起来，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穿着白大褂的自己站在手术台前...将电极插入病人的太阳穴...录音机里传出凄厉的尖叫...保险柜里整齐码放的磁带，标签上写着人名和日期...
"不！这些不是我的记忆！"程岩抱头跪地。
9号患者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当然是你，林医生。你只是忘记了自己是谁。1978年那晚，当病人集体反抗时，你躲进了地下室，一躲就是四十年...直到今天。"
程岩挣扎着爬向大门，却发现入口变成了院长办公室。墙上挂着的照片里，穿白大褂的"自己"胸牌清晰可见：林正南 院长。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完全变暗。程岩在玻璃反光中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表情冷酷的中年男子。
"欢迎回家，林院长。"9号患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现在，让我们从7号实验体开始...就是你最喜欢的'活体档案'实验..."
程岩的惨叫声被淹没在突然响起的无数录音机运转声中。1978年的老式磁带在每一间病房同时播放，混合着四十三名病人最后的尖叫与哀求。
第二天清晨，程岩的吉普车依然停在疗养院门前，车钥匙还插在点火器上。后座的测量仪器布满灰尘，仿佛已经放置了数十年。
而在疗养院主楼的大厅里，墙上的时钟永远停在了3点17分。服务台上多了一本打开的登记簿，最新一行用褪色的墨水写着：
【44号档案：林正南。实验内容：永恒记忆。状态：进行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