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伦跌坐进驾驶座，指尖在中控台划出刺耳的声响，所有车灯瞬间亮起，惨白的光柱刺破夜幕，将御景天城 37 栋切割成冰冷的几何图形。十一楼的窗户像块蒙尘的黑镜，彻底浇灭了他最后的侥幸 —— 那个喜欢熬夜画画的姑娘，此刻连床头小夜灯都没有点亮。他想起去年跨年夜，贝贝偷偷把他藏在卧室床底，老式木床的缝隙里漏下暖黄的灯光，她奶奶在客厅看电视的声音混着楼下的鞭炮声，而他躲在灰尘里，听着贝贝压抑的笑声，数着她脚趾甲上歪歪扭扭的蓝色指甲油 —— 那是她用圆珠笔涂的。每一道歪扭的线条都像她性格里跳脱的音符，那时的他觉得这笨拙的可爱。那时她穿着白色吊带睡裙，裙摆扫过他鼻尖时带着草莓沐浴露的香气，他们像两只偷喝蜂蜜的小兽，在黑暗中紧紧相拥，以为拥抱就能抵抗全世界的寒冷。格伦记得她后背的蝴蝶骨硌着他掌心，像两片即将振翅的蝶翼，而她突然凑近他耳边，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格伦，你说以后我们会结婚吗？” 他僵住了，喉咙里像塞着浸了水的棉花，直到她咯咯笑起来，用脚趾轻轻踢他膝盖：“骗你的啦，看你紧张的样子。” 可此刻，这句话像把生锈的刀，在回忆里反复切割着心脏。那些被时光尘封的温柔片段，如今都化作尖锐的刺，扎进他千疮百孔的内心。
掌心的迷 情剂玻璃瓶沁着寒意，68 元的标价签还黏在瓶底，边缘已经卷起毛边。黄色网站闪烁的页面在记忆里翻涌，购买时弹出的 “激情必备”“成功率 99%” 字样曾让他面红耳赤。最初，这瓶药剂是为某个在黄色网站上认识的高中生准备的，对方甜美的语音里带着未成年的青涩，让他彻底被性欲再一次打倒。那些深夜里的暧昧拉扯，像块沾满蜜的毒饵，引 诱着他走向道德的深渊。聊天框里暧昧的话语、充满暗示的表情包，如同一张张细密的网，将他逐渐困住。但那次荒唐的邀约最终没有成行 —— 当对方发来教室自拍，背景里的黑板报写着 “五四青年节快乐” 时，他突然想起贝贝在画室穿着校服画画的模样，胃里翻涌起强烈的恶心。药剂被他丢进抽屉深处，直到今天被慌乱地塞进裤兜，标签上 “植物萃取”“温和无副作用” 的字样在车灯下泛着诡异的光，像极了贝贝画里那些美丽却致命的毒蘑菇，鲜艳的色彩下藏着见血封喉的汁液。
车载音响突然自动启动，方大同的《Love Song》撕裂沉默。手机在座椅缝隙震动，是母亲发来的第 37 条消息：“你爸把监控录像调出来了，是不是开车去找湖北的小姑娘了？” 消息末尾的问号像把钩子，勾出他胃里的酸涩 —— 在父母眼里，贝贝永远是 “湖北的小姑娘”，是打断儿子 “大好前程” 的绊脚石，是需要用 “小姑娘” 的轻蔑称呼来淡化的存在。父亲的冷嘲热讽、母亲的苦口婆心，都在不断强调着他们之间的差距，而这些话语，也在他和贝贝之间筑起了无形的高墙。
十一楼的窗户突然闪过一道人影，格伦猛地抬头，却只看见窗帘轻微的晃动。他想起那次藏在床底的夜晚，贝贝趴在床边对他比心，发梢垂落扫过他额头，轻声说：“以后我们也要一起过每一个新年。” 后来他们确实一起过了圣诞、过了元宵，直到格伦视奸贝贝的另一个社交软件，才发现贝贝与某人的情侣值已经高达十万多分。那个发现如同一记重锤，将他所有的幻想击碎。他疯狂地翻看着他们的互动记录，每一条甜蜜的留言、每一张亲密的合照，都像在他伤口上撒盐。嫉妒、愤怒、不甘，各种情绪在他心中翻涌，将他彻底淹没。
掌心的玻璃瓶突然变得滚烫，格伦盯着它，想起黄色网站评论区那些猥琐的留言：“效果太棒了，小姑娘第二天还冲我笑”。他想象着贝贝喝下药剂后迷迷糊糊的模样，想象她会像从前那样依赖地靠在他肩头，却又看见她手腕上的伤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些伤痕是他永远不敢触碰的禁区，就像她画里的破碎镜面，看似美丽却暗藏割伤手指的危险。他曾在她熟睡时偷偷观察那些伤痕，发现旧疤叠着新伤，像蜿蜒的河流，流向不为人知的深海。他无数次想问，却又害怕得到答案，只能将这份担忧与心疼，深埋在心底。
玻璃瓶在掌心转动，折射出的光斑在方向盘上跳跃。凌晨三点十七分，手机突然震动，贝贝发来一条消息：“你真的来了？” 格伦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回到第一次收到她消息的那个午后。他抬头望去，只见十一楼的窗帘被轻轻拉开，一个小小的脑袋探出来，发梢在夜风里晃动 —— 是贝贝，她穿着那件印着星黛露的睡裙，手里捧着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她素颜的脸。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格伦看见她眼中闪过惊讶、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他想举起手，却发现掌心的玻璃瓶不知何时已经滑落，滚到座椅底下。贝贝的嘴唇动了动，他猜不透贝贝会说什么样的话。
“来多久了？” 贝贝站在窗边，睡裙下摆被风吹起，露出脚踝上新添的伤痕。格伦喉头一紧，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那些伤痕像一个个无声的控诉，让他内心充满愧疚与自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执着于占有她的同时，却忽略了她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格伦打开车门走了出来，一边望着高处的贝贝，一边用手机回复贝贝的消息。“贝贝好像同意六月末我能来的哦，而且我十五号发稿费的时候可是全交给了贝贝哎。” 发送完这条消息，他才想起，所谓的稿费，不过是他用信用卡套现来的谎言。他渴望用金钱来证明自己的爱，却不知道，这份爱早已在谎言与欺骗中变了味。
夜风呼啸而过，吹乱了他的长发，也吹醒了他混沌的内心。他看着眼前的贝贝，突然发现，自己一直追求的，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影子。那些曾经的甜蜜回忆，如今都成了束缚他的枷锁。而贝贝，也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她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秘密，还有他无法触及的内心世界。
在这漫长的黑夜里，格伦站在楼下，与贝贝隔着十一层楼的距离，却仿佛隔着整个世界。他终于明白，有些爱，应该学会放手；有些执着，不过是自我感动。而那瓶被遗忘在车底的迷情剂，也将永远成为他内心黑暗面的见证，提醒着他曾经差点犯下的错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