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持续发出低沉的嗡鸣，车载香薰的雪松香混着烟味在密闭空间里发酵。格伦狠狠碾灭烟头，火星在烟灰缸里迸溅成转瞬即逝的星子。仪表盘幽蓝的光映着他青白的脸，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指甲盖在玻璃表面刮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困兽的呜咽。朋友圈最新动态还停留在三天前，贝贝穿着露脐装站在商场旋转门前，身后的霓虹灯牌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配文只有三个跳动的火焰表情。
“你说现在的小姑娘是不是都这么物质？” 格伦突然开口，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下满腔酸涩。副驾驶的朋友往窗外弹了弹烟灰，塑料窗框被震得微微发颤。后视镜里，格伦看见自己皱起的眉头，像极了贝贝素描本里那些扭曲的线条。他想起上个月发工资那天，贝贝蹦跳着拉他进奢侈品店，指着新款链条包说 “这个颜色配我新裙子刚好”，玻璃柜台折射的冷光里，他数着卡上的余额，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空调的嗡鸣。
“她才高二，懂什么是生活？” 朋友喷出一口烟，白雾在车前灯的光柱里翻滚，像极了格伦混乱的思绪。格伦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边缘，那是贝贝用贴纸 DIY 的，粉色小熊的耳朵已经翘起毛边。他想起昨夜刷到她的抖音，背景是某家网红奶茶店，她对着镜头比耶，身旁男生的手臂若有若无地搭在椅背上。视频配乐是当下最火的恋爱神曲，评论区里 “妹妹好甜”“求偶遇” 的留言不断刷新，刺痛着他的眼睛。
车载音响突然切到《春风吹》，前奏的口琴音色让格伦猛地攥紧方向盘。去年春天，他带贝贝去郊外写生，她蹲在油菜花田里，白色帆布鞋沾满泥土，却兴奋地指着天空说 “格伦你看，云像不像融化的冰淇淋”。那时的她会为一朵野花驻足，会把沾满草屑的素描本骄傲地递给他看，眼睛里闪烁的光，比任何商场的水晶吊灯都明亮。可现在，她的朋友圈满是自拍、名牌和定位在高档餐厅的打卡照，那个说 “好想和你去看极光” 的女孩，似乎在某个深夜悄然消失了。
“我喜欢雪景，海洋，以及各种自然风景。” 格伦喃喃自语，声音被轮胎碾过减速带的震动切碎。他想起手机相册里积灰的旅行攻略，从北海道的雪祭到冰岛的蓝冰洞，每一个标记都写满期待。可贝贝总以 “功课太忙”“天气太热” 推脱，转身却和闺蜜逛了一整天商场。有次他鼓起勇气提议周末去看海，她正在试新口红，头也不抬地说 “海边多晒啊，还不如去新开的免税店”，唇釉的光泽在灯光下流转，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银河。
朋友嗤笑一声：“人家小姑娘就爱这些，你还当真了？”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格伦心里。他想起贝贝生日那天，自己省吃俭用三个月买的数位板，被她放在角落积灰，反倒是闺蜜送的限量版香水，被摆在梳妆台上最显眼的位置。她当时说 “还是香香实用”，语气里的理所当然，让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笨拙的小丑，精心准备的礼物，不过是不合时宜的笑话。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贝贝发来的消息：“晚上去 XX 商场，记得来接我。” 没有问候，没有商量，只有冷冰冰的指令。格伦盯着屏幕，输入框的光标跳动如鼓点，喉咙发紧。他想起他们刚在一起时，她会发长长的语音分享日常，会在他加班时送来宵夜，会在下雨的夜晚说 “好想快点见到你”。而现在，他们的聊天记录里，除了转账记录，就是商场定位。
“她却只喜欢逛商场吹空调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格伦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想起上周整理房间，在贝贝的化妆包里发现一张会员卡，积分已经快兑换顶级会员。而他抽屉里，还留着她初中时写的明信片，稚嫩的笔迹写着 “以后要和格伦去看遍世界”。那些曾经的誓言，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朋友拍了拍他肩膀：“要不趁早分了？你又不是养不起自己。” 这句话让格伦心里一颤。他想起父母的反对，想起同事的调侃，想起每次争吵后独自抽烟到凌晨的夜晚。可当他看见贝贝朋友圈新换的情侣头像，看见她发的 “遇见对的人”，嫉妒和不甘又将理智吞噬。他知道这段感情早已千疮百孔，却像溺水者抓住稻草般不愿放手。
“突然有一天，她毫无缘由地对我说，‘我需要你吗？’” 格伦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是个暴雨倾盆的夜晚，贝贝浑身湿透地冲进家门，名牌包包被雨水打湿，她却只顾着心疼鞋子。格伦想帮她擦头发，被她一把推开，那句冰冷的质问，像惊雷炸响在耳边。他呆立在原地，看着她走进浴室，听见花洒的水声淹没了自己的心跳。
车载屏幕突然弹出新闻推送，标题是 “未成年人恋爱消费观调查”。格伦苦笑着关掉，却看见锁屏壁纸 —— 那是他们在游乐园拍的，贝贝戴着夸张的兔子耳朵，笑得露出虎牙，他的手搭在她肩上，阳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此刻，那笑容像锋利的刀片，划开他伪装的坚强。他想起编辑今天的话：“你的小说太压抑，多写点甜宠吧。” 可现实中的爱情，远比任何小说都更荒诞、更苦涩。
车子驶入商场地下停车场，炫目的灯光刺得格伦眯起眼。他望着电梯口攒动的人群，突然觉得无比疲惫。贝贝发来消息：“我在三楼奶茶店。” 他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口袋里准备送她的项链 —— 那是用稿费买的，标签还没来得及撕。金属链子在掌心硌出红痕，像一道未愈的伤口。
电梯上升时，镜面倒映出格伦憔悴的脸。他想起贝贝曾说 “你穿正装好帅”，可现在，这套西装裹着的，不过是个在爱里迷失的困兽。三楼的冷气扑面而来，混着香水和甜品的甜腻，他看见贝贝坐在窗边，正对着手机撒娇，桌上摆着五六个购物袋。她抬头看见他，眼睛亮了亮，却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手里的包：“来得正好，帮我提东西。”
格伦跟在她身后，听着她兴奋地说着新出的限量款，看着她试穿昂贵的衣服，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灿烂。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来都不了解她，又或者，那个他深爱的女孩，早已在时光里悄然改变。当贝贝再次指着橱窗里的新款包包时，格伦听见自己说：“贝贝，我们聊聊吧。”
商场的背景音乐换成了抒情歌，贝贝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阴影，她歪着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聊什么？” 格伦看着她精心化的妆，看着她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突然觉得无比陌生。那些曾经的美好回忆，在现实的冲击下支离破碎，他终于明白，有些感情，早已在错位的时空里，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