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尘禅师一面催动着“烟尘引”,一面把上卷的口诀和盘托出。四周的场景并没有想象中的精彩与激荡,只有一种时间静止的感觉,仿佛连生命都停止流逝。
当然,这只是霍无忧的感觉。她并不清楚其他人的感受。
“我想问一个问题。”霍无忧道。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一尘的身形忽然变得虚幻飘乎,“‘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自此,我便不欠你的了。”
一尘禅师低沉地念起经文,霎时,天师阵内梵音绕梁。
众人细细聆听,却越听越觉得困,很快睡去。闭眼前的最后一刻,只有霍无忧清楚,他正在烟消云散:
“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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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 峨眉县城
真是大败而归——易文安不甘心地捶了捶桌子,又要了坛酒。
挖空心思与朝三暮四一起把庄玄越引来,竟然这都没杀掉。一趟青霞镇之行,怎么能如此节外生枝?若非那一尘禅师最后出手帮众人解了天师阵,怕是他们都要死在无衣手里。
天师阵一解,昭三和木四自然恢复了正常,除了他俩和胡千仞,其他人都昏倒在地上。他们感到不对,便将易文安先行带离了。行到峨眉县城,易文安才醒来,三人就此告别,各自去各自的地方。
不过这样一来,楚清潇必死无疑。
那么也不算一无所获。想到这,易文安快意极了。
“解药在哪?”
易文安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正抵在自己的后脖颈上。四周人流熙熙攘攘,无人注意到这里的异样。
“你是谁?”
“回答我”那人回道,声音很低。
“在蓝寻的手上。”
“可你手上没有。”他道。
听此,“易文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到底是谁?”
“你只需回答我——念你没有趁乱暗算我师姐,便放你一条生路。”
蓝寻沉默片刻,确信他杀自己如杀鸡般轻而易举,这次愤愤地说道:“天刀门。”
“具体点。”
“毒真的不是我的。”蓝寻无奈道,“天刀门有人透给我楚清潇的消息,毒药也是那人给的,我才能得手。”
“那药多久要命?”
“那人没和我说,但根据我的研究,最多一个月,蔓延全身,届时也不会死,但再也醒不来。”蓝寻说完,再无回应,她略微动了动。
身后的人的确不见了。
该死,这下真是一无所获。
..
青霞镇 李家
“成安,并非我要扰你们的清净。此番你们也看到了,当年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夜凌棠异常虚弱地坐在椅子上,身旁站着宁知晓,“不斩草除根,你我皆难安寝。”
“夜公子所言不错。”僧一阳也上前劝说,“成兄,无衣已经逃走了。现在不是逃避的时候。即便不为自己想想,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玄堂、应悔这些孩子也被他们害了吗?”
“唉——”成安扶着年锦潺幽幽地叹了口气,“正是前世造孽——罢了罢了,我便收拾排教旧部,随你们走吧。”
“这样最好,真是多谢成前辈。”夜凌棠抱拳。
一旁坐着的其他几人则都默不作声。胡千仞和左慈趴在桌上睡着;李玄堂擦拭着葬剑,脑海里还是使出“儒剑诀”时的场景;庄玄越本就元气大伤,又为楚清潇担忧,纵使是道门中人,这时也不由愁眉苦脸。而应悔还在玄光寺等来交接的新执事,并不在李家。
至于霍无忧,正盘腿坐在床上,练习“烟尘引”。
这时,叩门之声响起。
“稍等稍等。”玄堂放下剑,起身前去。
门一打开,首先看到的是应悔——叩门的是他。门开后他也退后,此时正中之人,是穿着一身曜黑色轻甲,背负双手,背对着门。他慢慢转身,带着顶有黑色帷幕的斗笠,只露出下颚。
一时间,屋内庄玄越、夜凌棠等人都看过来。
“您是哪位?”李玄堂疑惑道。
“墨门新任执事,唤我‘九千印’即可。”九千印的声音暗沉,虽看不见眼睛,但玄堂身上却莫名生出一种被天上盘旋的鹰隼死死盯住的感觉,很有侵略性。
“怎么?不请我进去?”九千印向玄堂道。玄堂一愣,赶忙迎他进了厅堂。
“诸位,这是我门人探来的消息。”九千印取出原本卡在腰带间的纸条,向众人出示:
欲救楚清潇,速去天刀门。
庄玄越“噌——”一下站起,一把夺过纸条:“这消息怎么来的?”
“无可奉告。”九千印冷冰冰地回道,“但我保证是真的。”
夜凌棠似乎很不喜欢“无可奉告”这四个字,眉头深深皱起:“你保证?你的信用值几个钱?”
“诸位,我是没有带兵器的。”九千印说道,“如果有疑虑,你们完全可以杀了我。”
这话一说完,周遭的气氛立即冷了下来,夜凌棠眯起眼睛,庄玄越则陷入沉思。李玄堂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伸手示意道:“执事,先请坐,我给您沏壶茶。”
九千印不语,但照做。
待他坐定,一拳朝面门轰来。屋外树上叶落。
拳堪堪碰到斗笠上的帷幕时,停住。
霍无忧收拳。
“当真不避?”霍无忧挑眉。
“霍护法身兼奇技流云散骨功、漠北秘术无垠生、疯剑诀,如今又练成烟尘引上卷,我应该避去哪里呢?”
九千印说到“练成烟尘引上卷”时,霍无忧神情一怔,旋即道:
“那两个阵局,是你破的?”
“霍护法说是,那便是吧。”玄堂将茶沏好,端上,九千印接过,应了霍无忧,便喝茶去了。
“并非在下不礼貌,我只是不清楚你们在想什么——楚前辈已在我墨门的帮助下从武当送至药王谷,也不过是吊着条命,再不启程,难道要等着回去给她收尸?夜公子阴谋诡计玩惯了,疑心重些,我理解;不过庄掌教,你一介修道之人,是非黑白,竟要看这么多时候吗?——我还是那句话,真的信不过,我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
“他是刚刚被骗过,一时谨慎些也无妨。”霍无忧莞尔一笑,“我倒是对你挺感兴趣,胆子够大,说话够疯,我喜欢。”
“你既知晓这么多,应该知道这位天清教的霍护法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吧?倘若她真一拳灭了你,该怎么办?”夜凌棠问道。
“我墨门又不是没人了。”九千印毫不在意地说着,“好比江上清死后我来了,我死后,会有人替上。就不劳夜公子操心了。”
“倒还真是有够疯的。”夜凌棠说道,不知是感叹还是讥讽。
“我要四海之内皆兄弟,我要苍天之下无别亲。”九千印忽然朗声道,“若我墨门中人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何了此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