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伯庸接着讲道:“雷正邦入住狐王堡之前,狐王堡是荒废的。曾经有不少巨盗、大贾以及发了财的朝廷官住过这里,都是厄运连连,直至家中人死于非命,不得不搬走,然雷正邦住了二十多年,不仅堡内安然无事,附近也是一派祥和景象,外面不少人来周边定居下来。雷正邦并不避讳人们说他是狐仙之子,反到吃起灵异这碗饭来,在狐王堡办了两个学馆,一个馆叫无惊学堂,专教少年人如何有灵性,如何避邪,学费十分昂贵,来这里上学的都是富家子弟,学的时间并不长,短的半载,长的一年足够。据说学这些东西颇有益处,如今京城权贵都以儿孙来上过无惊学堂为荣。”
“狐王堡的另一个馆在堡外面,规模并不大,人也不多,教的东西却不得了,是暗器。敢光明正大地教人暗器,那还得了!谁被暗器打了,找不到凶手就来找你。江湖规矩,谁出名找谁。要是你说不管,那好,砸你牌子,甚至拿你的家人来抵命,别人这样做不是无理,反而是有理。 ”
“别看这个暗器学馆规模不大,排场可大得很!你交够了钱,想学哪样暗器随你挑,包你有用。誓如有人喜欢用个大的,那有飞钯飞爪,有喜欢古怪的,有蝴蝶镖曲尺镖,要是喜欢邪门的,有烟弹雷火弹,只有雷正邦的看家本领金花盒子不教。这些学了暗器的想在江湖混口饭吃十分容易,因此都觉得花的钱值得!雷正邦现在是有财有势,自从几年前江湖第一大堡的飞鹰堡垮了之后,狐王堡俨然已是江湖第一堡了。”
于伯庸说着双手一摊,故事结束,众人都有点不过瘾。
“哥哥你说的不对,齐家堡才是江湖第一堡。”蒋石跟彭知云一样,没少受于伯庸的气,每天都挖空心思跟于伯庸作对。
于伯庸道:“齐家堡只是个地名,又不在六堡八庄之列。你有意的?”
他话没说完,发现蒋石在偷笑,抬手就要打人,蒋石冲他一挥拳头,他赶紧把手放下。
“于先生,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怎么听你说来,就如同说自己的家事。”庄龙恭敬问道。
于伯庸大刺刺拍着腰间的荷包,牛叉叉说道:“刚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花钱便是。”
“一会儿钱通神,一会儿又通狐狸。”庄龙小声念叨着,拉住费玉柱的胳膊小声说,“爷爷,你不是说要找他帮忙?他想要钱,你也通通他。”
费玉柱面露苦笑,不说话。
“我就不信狐狸能生出人来。这些只是传闻。”彭知云断然说道。
“你不信?”于伯庸冷笑两声,又哼了一声,这才冷冷说道,“睡坟头你敢,可你敢睡狼窝不?雷正邦离家之后,再也不愿与人为伍,专检人少的地方走。他一路西行,虎豹不侵,与豺狼共眠,居然独自到了西域!十岁大的孩子,倘若他是个人,只能说发生了人间奇迹!到了西域后,立刻讨了碧眼神佛欢喜,被碧眼神佛收做了弟子,将一身功夫功夫和独门绝技暗花盒都教给了他,他的金花盒子便是暗花盒改良而来。你给我说说,天下有这么好机缘的人么?”
彭知云哑然无语。如果于伯庸说的这些是真的,那真不是人能做到的事。首先这一路上黄沙大漠,遥遥数千里,野狼成群,凶兽不断,一个十岁的孩子根本就必死无疑。其次,碧眼神佛是波斯人,地位在西域如日中天,人家是波斯人波斯教,怎么可能将一身技艺传给一个不明身份的异族孩子?全没有道理。
“不过,雷正邦这个人虽然聪明伶俐,本性不良,后来碧眼神佛看通了他的本性,不说弟子,连子弟也不让他当了。雷正邦被碧眼神佛赶走后,立刻召集了一帮人,抢劫过往客商,时间不长就发了财。事闹大了,不仅边城的守卫,连碧眼神佛也派人捉拿他,西北混不下去了,他带着一些心腹手下和抢来的美人,回到了老家。”于伯庸说到这里,看了费玉柱一眼。
“子弟和弟子,难道还有不同?”彭知云不解。
“那是不一样。”于伯庸仰起脖子,讲解说道,“对长老而言,波斯教凡在教者便是子弟,有食同吃,有家同住,你明白不?”
“婆娘也通用呢。”蒋石补充说道。他明里是帮着说话,其实没安好心。
彭知云果然怒了,说道:“这简直是邪教!”
她盯着于伯庸,质疑说道:“你怎么知道波斯教是这个样子,难道你去过西域甚至波斯?”
于伯庸镇定说道:“我是没去过西域,不过如今波斯教已经从那里传到了西边,大有兴起之势,不信你去问原惠师父。”
原惠禅师这么高的学问,口才差了点,这些天只有当听众的份儿,对王伯庸一肚子不满。他鼻子一哼,讲了起来:“波斯教又称伊斯兰教,早在波斯一统天下,与佛道不同的是,这个教无须专门的修行,所有人都是有家有口的普通大众,他们只是按时参加仪式,在仪式上咏诵经典。还有就是他们无意成仙得道,心里只有圣地,想着死后得去圣地。如今波斯教已经传至西面和北面,大有与佛道鼎足之势。据老衲所知,这个教的民众之间只是友善,绝非于施主所言的那样邪恶。”
彭知云顿时觉得抓住了把柄,袖子一撸,吓唬于伯庸说:“原来你也有狐狸尾巴。这些天你还有哪些事是添油加醋的?仔细招来。文人果然都不老实。”
于伯庸识趣,立刻一脸苦相说道:“彭大姐你要抓狐狸尾巴正好找雷正邦,他才有。禅师你虽是佛门高僧,却不了解民众疾苦。西域人是游牧生活,走到哪里住到哪里,西北信教的也多是贫苦人,说他们同甘共苦并不过分吧?我可没有说他们邪恶,他们的妇女一样是一个丈夫,彭大姐何必担心?”
“我没有担心!我又不在波斯教。”彭知云立刻申辩,脸却红了。
于伯庸这样说话,在意识中将彭知云拉入了西域人的生活中,彭知云一个姑娘,想到男女之间的事她就脸红。
于伯庸瞅着彭知云发笑,说道:“彭大姐想看狐狸尾巴其实不难,等咱们进了堡,见到雷正邦就突然发难,以你们三个高手的武功,定可将雷正邦擒获。咱们将他剥光了,让你看个通通透透。”
“你?!”彭知云满脸通红,低下头转身就走。其余人都瞪着于伯庸,只有蒋石捂着嘴巴偷笑:这位书生哥哥虽然杀个鸡都费劲,胆子可真大,没有不敢说的话!
“哈哈!彭大姐果然是有情有义的女子。大姐不要走,小弟赔罪了!”于伯庸对着彭知云的后背,弯腰深深一揖。
“于老弟再不可如此!”庄彦秋瞪眼说道。
颠和尚更加愤怒,手中紧握铁棍。
于伯庸抱拳对众人团团拱手,正色说道:“晚生绝无恶意,只是出言相试。方才彭大姐拧了我的鼻子,我就想她不是欺人之人,迫不及待试探一下,果然彭大姐有情有义。”
“于先生你是打一巴掌给我个豆子吃?你的话我不懂。”彭知云蹙眉说道。
于伯庸认真说道:“彭大姐,十个于伯庸也不是你的对手,刚才你就拧了我,这时怎么走了?”
“贱人。”癫和尚骂道。
“我将你看做朋友,你居然……”彭知云又伤心又失望,说不下去了。
“多有人说彭大姐有情有义,小弟因此一试。人之性情与生俱来,关键时刻方显本色,彭大姐宁可忍气吞声,也不迁怒朋友,如今我对大姐只有佩服,以后断不再做无理之事!方才的话,还请大姐休要责怪。”于伯庸说着,又是一揖。
彭知云跟周百云的事早在江湖上众所周知,人们称赞彭知云感情专注,重情重义,因此于伯庸说这个话。
“好了,莫闹了。早知道于先生心计过人,深谋远虑,不会是把心思都放到试探自己之上吧?”费玉柱冷眼看着王伯庸。
于伯庸有些尴尬,犹豫了片刻,终于脱口而出:“江湖上都说费剑王有识人之才,怎么偏偏要晚辈毛遂自荐?”
“义友拳行百年的基业在此一举。”费玉柱庄严说道。
于伯庸冷冷说道:“绿林十几座大寨都被我整理得井井有条,区区一个狐王堡何足挂齿?”
“内外有别。”费玉柱微笑着走近于伯庸,只见长剑出鞘,银光一闪,剑尖就贴在于伯庸的鼻子上。
于伯庸吓得浑身一震,瞪大眼睛,头发都立了起来。
费玉柱收回宝剑,看着于伯庸点头说道:“行。看来这些年你在绿林还没白混,还能睁着眼呢。算你赢了我,我答应你进堡,不过还要先说清楚你进去怎么谈,这可不是儿戏!”
原来,费玉柱找于伯庸帮忙只是要他出个主意,讲讲去狐王堡应当采取的所作所为,以及注意事项,根本不需要他进入狐王堡,那样是带了个累赘,没想到这是给于伯庸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于伯庸如何不明白费玉柱要他下山是请他帮忙?但是,他不是帮费玉柱的忙,他是帮彭知云,甚至各绿林山寨之所以对费玉柱毕恭毕敬、任其调遣,都是看在彭知云的面子,费玉柱只是沾了彭知云的光。于伯庸喜欢研究人,尤其对彭知云好奇,更由于他要帮这个忙,因此要看看彭知云是不是值得舍命相帮,于是试探了彭知云。
智者千里,这句话有着深意。于伯庸按照费玉柱的想法去做当然容易,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他就不是于伯庸了!因此他对费玉柱的暗示熟视无睹,却一路上卖弄学识,别人都不知道他有用意,费玉柱也是看他试探彭知云才懂了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