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赴任

杭州城的春日，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崔明远站在新落成的知府衙门后花园里，望着满园盛放的桃花，却眉头紧锁。

"夫君又在为公务烦忧？"柳如烟轻步走来，手中捧着一盏清茶。她已作妇人打扮，发髻高挽，只簪一支白玉簪，素雅中透着端庄。

崔明远接过茶盏，轻叹一声："朝廷调我来杭州，本为整顿漕运积弊。可到任半月，竟连漕运衙门的大门都进不去。"

柳如烟抿嘴一笑："夫君何必着急？杭州官场盘根错节，哪是半月就能理清的。"她指向一株桃树，"你看这桃树，去年移栽时奄奄一息，如今不也花开满枝？凡事都需要时间。"

崔明远望着妻子温婉的侧脸，心中一暖。三年前在青山县，谁能想到那个身世坎坷的柳如烟，如今会成为他的贤内助？更难得的是她天资聪颖，对政务常有独到见解，私下里帮他分析案情、批阅文书，比许多师爷都强。

"大人！"王文昌匆匆走来，脸色凝重，"刚收到消息，漕运衙门总督赵大人明日设宴，邀您过府一叙。"

崔明远挑眉："哦？前几日还称病不见，今日倒主动相邀了。"

王文昌压低声音："属下打听到，赵大人与严巡抚私交甚笃。此次邀约，恐怕..."

"严大人？"崔明远一怔。严巡抚对他有知遇之恩，若赵总督是严巡抚的人，倒不好太过强硬。

柳如烟看出丈夫的犹豫，轻声道："夫君不妨赴约，见机行事。若漕运真有积弊，即便严大人面子也不能给；若是误会，正好化解。"

崔明远点头："夫人说得是。王师爷，备一份厚礼，明日赴宴。"

次日傍晚，崔明远乘轿前往赵府。赵府位于西湖畔，占地极广，朱门高墙，气派非凡。门前车马簇拥，显然宾客不少。

赵总督亲自在二门相迎。这是个五十来岁的胖子，面团团的脸上堆满笑容，活像尊弥勒佛。

"崔大人！久仰久仰！"赵总督热情地握住崔明远的手，"早就听说崔大人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崔明远客气几句，随赵总督入席。宴席设在花园水榭，已有十几位官员在座，见崔明远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酒过三巡，赵总督拍手唤来歌姬助兴。一群身着轻纱的妙龄女子翩然而入，为首的红衣女子尤其美艳，眼波流转间勾魂摄魄。

"崔大人，这是杭州最有名的红姑娘——惜春。"赵总督意味深长地笑道，"她可是仰慕大人已久啊！"

那惜春立刻凑到崔明远身边，为他斟酒布菜，身子几乎贴到他身上。崔明远尴尬不已，正色道："赵大人美意心领，只是下官不惯此道，还请红姑娘自重。"

席间一阵哄笑。一位姓钱的通判阴阳怪气道："崔大人何必假正经？听说大人在青山县时，可是金屋藏娇，好不快活呢！"

崔明远脸色一沉："钱大人此话何意？"

赵总督连忙打圆场："崔大人勿怪，钱通判酒后失言，罚酒三杯！"待气氛缓和，他又凑近崔明远，低声道，"崔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杭州漕运自有规矩，大人初来乍到，不妨睁只眼闭只眼。年底的'冰敬''炭敬'，自然少不了大人的一份..."

崔明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赵大人所谓规矩是..."

"简单。"赵总督使个眼色，仆从捧上一个锦盒，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盒金条！"这是给大人的见面礼。往后每月都有这个数，只要大人不过问漕运细节..."

崔明远盯着金条，突然哈哈大笑："赵大人好大方！可惜下官福薄，消受不起这等横财！"说罢起身拱手，"下官突感不适，先行告退！"

满座愕然。赵总督脸色阴沉下来："崔大人，可要想清楚了。这杭州城，可不是青山县那等小地方！"

崔明远不再多言，拂袖而去。回到府衙，他将经过告知柳如烟和王文昌。

王文昌忧心忡忡："大人得罪了赵总督，恐怕日后..."

"怕什么！"崔明远拍案道，"本官倒要看看，这杭州漕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明日就调集账册，彻底清查！"

柳如烟却若有所思："夫君，妾身总觉得此事蹊跷。赵总督明知夫君清廉，为何还用如此拙劣的手段行贿？倒像是...像是故意激怒夫君..."

崔明远一愣："夫人是说..."

"妾身怀疑，这其中另有玄机。"柳如烟轻声道，"或许有人想借夫君之手，对付赵总督？"

正说话间，门房来报：严巡抚派人送信来了。

二、迷局

严巡抚的信简短含蓄，只说听闻崔明远与赵总督有些不愉快，望他以大局为重，勿要操之过急。字里行间，却透着对漕运案的关切。

崔明远将信递给柳如烟："夫人怎么看？"

柳如烟细细读罢，眉头微蹙："严大人话中有话。他既不说支持赵总督，也不反对夫君查案，反倒像是...在试探夫君的决心？"

王文昌点头："属下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严大人若与赵总督交好，应当直接阻止大人才是。"

崔明远沉思良久，忽然道："明日我亲自去拜见严大人，当面问个明白。"

次日一早，崔明远正要出门，柳如烟突然晕倒在回廊上。崔明远大惊失色，连忙唤来郎中。诊断结果却令他喜忧参半——柳如烟有喜了，但因早年颠沛流离，体质虚弱，需静养保胎。

"夫君快去见严大人吧，妾身没事。"柳如烟苍白着脸，却还强撑笑容。

崔明远握着她的手："这还见什么严大人？我今日哪也不去，就在这陪你。"

柳如烟却摇头："夫君，杭州官场诡谲，严大人突然来信，必有要事。妾身只是有喜，又不是生病，何必耽误正事？"

好说歹说，崔明远才答应赴约，但坚持只谈公事，尽快回来。

严巡抚下榻在西湖边的行馆。见到崔明远，他显得格外亲切，亲自斟茶递水，询问柳如烟近况。

"听说尊夫人身体不适？可需本官派太医来看看？"严巡抚关切道。

崔明远连忙谢绝："多谢大人挂念，只是偶感风寒，已无大碍。"他不想过早透露妻子有孕的消息。

寒暄过后，严巡抚话锋一转："明远啊，赵德全（赵总督）那件事，你处理得有些操之过急了。"

崔明远正色道："大人明鉴，赵总督公然行贿，漕运账目混乱，下官身为知府，岂能视而不见？"

严巡抚叹息："你有所不知。赵德全背后是朝中户部侍郎马大人。马侍郎掌管天下钱粮，连皇上都要给三分薄面。你初到杭州，何必树此强敌？"

崔明远心中一震。若真牵扯到户部侍郎，此案确实棘手。但他很快坚定下来："大人，下官蒙圣恩牧守杭州，自当秉公执法。即便马侍郎亲至，下官也要一查到底！"

严巡抚盯着崔明远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好！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密函，"其实，本官此次来杭州，正是奉密旨查办漕运贪腐案。赵德全不过是小鱼，真正的幕后黑手，正是马侍郎！"

崔明远接过密函，果然是皇上亲笔所书，命严巡抚暗中调查漕运亏空一案。

"皇上早怀疑马侍郎借漕运中饱私囊，但苦于没有证据。"严巡抚低声道，"本官需要你的协助。"

崔明远既惊且喜："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严巡抚满意地点头："很好。你且回去暗中收集证据，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待时机成熟，本官自会收网。"

回到府衙，崔明远将密旨一事告知柳如烟和王文昌。王文昌喜形于色："太好了！有皇上密旨，咱们就能名正言顺查案了！"

柳如烟却若有所思："夫君，严大人为何突然透露这等机密？他可信吗？"

崔明远笑道："夫人多虑了。严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若非他，我哪有今日？再说，密旨岂能有假？"

柳如烟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叮嘱丈夫小心行事。

接下来半月，崔明远表面按兵不动，暗中却派心腹调查漕运账目。随着调查深入，一个惊人的贪腐网络逐渐浮出水面——每年数百万石漕粮，竟有三成被暗中倒卖，所得银两大部分流入马侍郎腰包，少部分由赵总督等瓜分。

这天深夜，崔明远正在书房整理证据，忽听窗外一声轻响。他警觉地抬头，只见一支飞镖钉在书架上，镖上缠着一张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欲保夫人平安，速离杭州。"

崔明远心头一紧，立即唤来侍卫搜查院落，却一无所获。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将此事告诉已有身孕的柳如烟，只是暗中加派了护卫。

次日一早，王文昌匆匆来报："大人，不好了！昨夜漕运衙门起火，咱们暗中调查的账册全被烧毁了！"

崔明远拍案而起："什么？！"

王文昌低声道："更蹊跷的是，看守账房的胥吏全都失踪了..."

崔明远立即意识到，这是赵总督狗急跳墙，毁灭证据！他当机立断："备轿，我要去见严大人！"

严巡抚听闻此事，脸色阴沉："看来赵德全察觉了。明远，此事已非你能处理，交给本官吧。为安全计，你暂且告病在家，不要出门。"

崔明远急道："大人，下官已掌握部分证据，足以证明..."

"糊涂！"严巡抚突然厉声打断，"你以为凭那些证据就能扳倒马侍郎？告诉你，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不仅你性命不保，连尊夫人也难逃毒手！"

崔明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脸惊住了。严巡抚似乎意识到失态，又缓和语气："本官是为你好。回去吧，好好照顾尊夫人。"

回府路上，崔明远越想越不对劲。严巡抚的态度为何如此反复？若真有密旨，为何不直接拿下赵总督？那封密旨，会不会是...

"大人小心！"轿外侍卫突然大喊。

崔明远只觉轿子猛地一歪，接着便是一阵箭雨射来！他慌忙滚出轿子，躲到路边石狮后。只见十余名黑衣人正与侍卫厮杀，招招致命！

"保护大人！"王文昌不知从哪冲出来，拉着崔明远就往小巷跑。

两人七拐八绕，总算甩开追兵。王文昌气喘吁吁道："大人，这...这绝不是普通强盗！"

崔明远面色铁青："回府！立刻回府！"他此刻最担心的，是柳如烟的安危。

三、刺杀

崔明远和王文昌抄小路赶回府衙，远远就看见衙门方向浓烟滚滚。崔明远心头一颤，发足狂奔。

府衙后院已乱作一团，仆人们正忙着救火。所幸火势不大，很快被扑灭。崔明远抓住一个丫鬟："夫人呢？夫人可安好？"

"老爷！"柳如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崔明远转身，见妻子安然无恙，这才长舒一口气。

"怎么回事？"他紧紧握住柳如烟的手。

柳如烟脸色苍白："半个时辰前，一伙蒙面人闯进府来，直奔书房。幸好王师爷早有防备，加强了护卫，他们见无法得手，就放了一把火..."

崔明远心中一凛，立即赶往书房。果然，书房被人翻得乱七八糟，但重要证据他都随身携带，并未丢失。

"夫君，这太危险了。"柳如烟跟进书房，关上门低声道，"对方连知府衙门都敢闯，显然已肆无忌惮。不如...咱们暂且退一步？"

崔明远摇头："事已至此，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他从贴身处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暗中抄录的关键证据，你收好。若我有不测..."

"别胡说！"柳如烟捂住他的嘴，眼中含泪，"你若有事，我和孩子怎么办？"

崔明远一震："你...你知道了？"

柳如烟点头："郎中告诉我了。夫君，就算不为我，也为咱们未出世的孩子想想..."

崔明远将妻子搂入怀中，心中天人交战。一边是未出世的孩子和爱妻，一边是朝廷法度和百姓疾苦。良久，他沉声道："如烟，我若此时退缩，漕运贪腐将继续祸国殃民。这样的世道，我们的孩子长大了又有何前途？"

柳如烟仰脸看他，泪眼中渐渐浮现理解与坚定："夫君既已决定，妾身不再相劝。只是...要多加小心。"

崔明远感激地吻了吻妻子的额头："我会的。明日我就公开升堂，审理漕运亏空一案！"

"不可！"柳如烟突然道，"夫君没发现吗？对方如此急切要销毁证据，说明咱们已触到要害。此时公开审理，正中他们下怀——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夫君！"

崔明远皱眉："那夫人的意思是..."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夫君不妨假装屈服，暗中将证据直送京城！"

崔明远眼前一亮："好计策！只是...谁能担此重任？"

柳如烟坚定地说："妾身愿往。"

"不行！"崔明远断然拒绝，"你怀有身孕，怎能冒险？"

柳如烟正要争辩，忽听外面王文昌急声道："大人！严巡抚派人来，说有要事相商！"

崔明远与柳如烟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虑。严巡抚此时派人来，是何用意？

来的是严巡抚的亲信张师爷。他神色慌张，一见面就低声道："崔大人，大事不好！赵总督已知您掌握证据，已派人去京城报信。严大人命您立即带着证据去行馆商议对策！"

崔明远心中一动："严大人为何不亲自来？"

张师爷压低声音："严大人被监视了，不便行动。他特意嘱咐，要您务必带上所有证据，咱们连夜制定方案，明日一早就上奏皇上！"

崔明远若有所思地点头："请张师爷稍候，我去取证据。"

回到内室，柳如烟拉住他："夫君，此事蹊跷。严大人若真被监视，张师爷怎能轻易出来送信？"

崔明远冷笑："我何尝不知？这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他从书架上取下一叠空白奏折，"既然他们想看证据，我就给他们看个够！"

柳如烟会意，立即帮丈夫准备了一份"证据"，里面全是无关紧要的内容。崔明远将真证据交给柳如烟藏好，自己带着假证据随张师爷去了。

严巡抚行馆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出奇。崔明远刚踏入大厅，就察觉不对——太安静了，连个侍卫都没有！

"严大人呢？"他警觉地问。

张师爷突然诡异一笑："崔大人稍安勿躁，严大人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屏风后转出一个人，却不是严巡抚，而是赵总督！他身后跟着十几名带刀侍卫，将崔明远团团围住。

"崔明远，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赵总督狞笑道，"把证据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崔明远面不改色："赵德全，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设局绑架知府？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赵总督哈哈大笑："诛九族？告诉你，马侍郎已经打点好一切。明日杭州城就会传出消息，崔知府深夜独自游湖，不幸溺水身亡！"

崔明远心中一沉，知道对方已起杀心。他故作镇定："赵德全，你以为烧了账册就能掩盖罪行？实话告诉你，真证据早已送往京城！"

赵总督脸色一变："不可能！"他一把夺过崔明远手中的包袱，翻开一看，顿时暴怒，"你敢耍我？！来人，给我搜！"

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崔明远搜了个遍，却一无所获。赵总督气急败坏："说！证据藏在哪了？！"

崔明远冷笑不语。赵总督眼中凶光毕露："敬酒不吃吃罚酒！带走！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刑具硬！"

四、囚徒

崔明远被蒙上眼睛，带上马车。车子颠簸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停下。他被推入一间阴冷潮湿的牢房，眼罩被摘下时，只见四周石壁森然，显然是一处秘密监牢。

"崔大人，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赵总督阴森森地说，"交出证据，我保你全尸。否则..."

崔明远平静地看着他："赵德全，你可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总督恼羞成怒，对身旁狱卒吼道："给我好好'伺候'崔大人！直到他开口为止！"

接下来的三天，崔明远受尽酷刑。鞭打、烙铁、夹棍...但他始终咬紧牙关，不吐露半个字。他知道，只要坚持住，柳如烟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第四天夜里，崔明远正蜷缩在牢房角落忍受伤痛，牢门突然轻轻打开。一个蒙面人闪了进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谁？"崔明远警觉地问。

蒙面人拉下面巾，竟是严巡抚身边的张师爷！只是此时的他全无那日的谄媚，眼中满是焦急。

"崔大人，快跟我走！"张师爷低声道，"严大人派我来救你！"

崔明远不动声色："严大人现在才想起救我？"

张师爷急得跺脚："大人误会了！那日传话的根本不是我，是赵德全找人假扮的！严大人得知您失踪，急得不得了，暗中查访多日才找到这里！"

见崔明远仍不信，张师爷从怀中取出一物——是柳如烟的发簪！

"尊夫人已安全转移到严大人行馆。这是她让我带给您的信物！"

崔明远这才相信，强忍伤痛随张师爷潜出牢狱。两人借着夜色掩护，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偏僻小院，严巡抚正在屋内焦急等待。

"明远！"严巡抚见崔明远遍体鳞伤，不禁老泪纵横，"是我害了你啊！"

崔明远虚弱地问："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下官糊涂了..."

严巡抚叹息："怪我识人不明。那赵德全表面归顺于我，实则仍是马侍郎的死忠。他假传我的命令诱你入彀，又派人假扮张师爷...若非尊夫人机警，及时找到我，后果不堪设想！"

"如烟呢？"崔明远急问。

"在内室休息。她为了找你，三天三夜没合眼，差点动了胎气..."

崔明远心头一紧，连忙进入内室。柳如烟正半卧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见丈夫进来，她顿时泪如雨下。

"夫君！"她想挣扎起身，却被崔明远轻轻按住。

"别动，好好休息。"崔明远心疼地抚摸着妻子消瘦的脸庞，"是我连累了你和孩子..."

柳如烟摇头，从枕下取出那本真证据："夫君，证据完好无损。妾身已联系了王文昌，他明日就启程赴京，直呈皇上！"

崔明远又惊又喜："夫人如何说服他的？此去凶险万分..."

柳如烟微微一笑："王师爷忠心耿耿，一听能救大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妾身让他扮作商队，走小路进京，应该安全。"

严巡抚跟进内室，肃然道："明远，此事已非简单贪腐案。马侍郎在朝中党羽众多，连皇上都要忌惮三分。你们夫妇不如暂避锋芒，等王文昌有了结果再说。"

崔明远却道："大人，下官身为知府，若突然失踪，岂不坐实了畏罪潜逃的罪名？下官必须公开露面，堂堂正正地与赵德全对质！"

严巡抚沉思片刻，点头道："有道理。不过你伤势严重，至少要休养几日。这样吧，三日后是本官寿辰，杭州大小官员都会来贺寿。届时你当众现身，揭发赵德全罪行，本官自会为你撑腰！"

崔明远感激不尽："多谢大人！"

当夜，严巡抚秘密请来郎中为崔明远疗伤。柳如烟不顾自己有孕在身，亲自为丈夫煎药换药，寸步不离地守候。

三日后，严巡抚寿宴在行馆举行。杭州大小官员齐聚一堂，赵总督也满面春风地前来贺寿，全然不知大祸临头。

宴席正酣时，严巡抚突然拍案而起："赵德全！你可知罪？！"

满座哗然。赵总督一脸茫然："大人此话何意？下官..."

"来人！"严巡抚一声令下，侍卫立刻将赵总督拿下，"赵德全勾结马侍郎，贪污漕粮，陷害朝廷命官，罪证确凿！"

赵总督这才发现，崔明远不知何时已站在严巡抚身旁，冷眼看着他。

"崔明远！你...你不是已经..."赵总督面如死灰。

崔明远冷笑："已经死了？赵总督未免高兴得太早！"

严巡抚当众宣读赵德全罪状，命人将他押解进京。在场官员无不震骇，那些与赵总督有勾结的，更是两股战战，汗如雨下。

宴席散后，严巡抚将崔明远夫妇留下，欣慰地说："明远啊，此次能扳倒赵德全，多亏你夫妇二人。待马侍郎伏法，本官定当上奏朝廷，为你请功！"

崔明远躬身道："下官不敢居功。若非大人鼎力相助，下官早已命丧黄泉。"

严巡抚笑着摆手："你我之间，不必客套。"他看向柳如烟，"尊夫人有孕在身，又连日操劳，该好好休养了。本官在灵隐寺旁有处别院，清静雅致，不如你们暂且搬去那里？"

柳如烟正要婉拒，崔明远已先开口："多谢大人美意，只是下官身为知府，岂能久离府衙？"

严巡抚不以为意："也是。那至少让尊夫人去休养几日？"

柳如烟微微一笑："大人体恤，妾身心领了。只是夫君伤势未愈，妾身实在放心不下..."

严巡抚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笑容："贤伉俪情深，令人羡慕。也罢，随你们吧。"

回府路上，柳如烟低声道："夫君，妾身总觉得严大人有些...奇怪。"

崔明远拍拍她的手："夫人多虑了。严大人对我有恩，此次又救了我性命，怎会有恶意？"

柳如烟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五、背叛

一个月后，京城传来惊天消息——户部侍郎马大人被革职查办，赵德全被判斩立决！皇上特地下旨嘉奖崔明远，擢升他为按察使，即刻进京赴任。

喜讯传来，杭州官场震动。崔明远却宠辱不惊，依旧勤于政务，只等继任者到任便启程赴京。

这日傍晚，崔明远正在书房整理行装，柳如烟突然匆匆进来，脸色异常苍白。

"夫君，你看这个！"她递过一封信，"是王师爷从京城派人秘密送来的！"

崔明远展开信一看，顿时变了脸色。信中写道，王文昌到京后，按柳如烟嘱咐没有直接呈递证据，而是先暗中调查。结果发现一个惊人秘密——严巡抚与马侍郎竟是一伙的！此次严巡抚表面上协助崔明远查案，实则是借刀杀人，除掉不听话的赵德全，自己掌控漕运！

"这...这怎么可能？"崔明远难以置信，"严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怎会..."

柳如烟急道："夫君，王师爷信中还说，严巡抚已知证据直呈皇上，恐会对我们不利。他让我们立即秘密离杭，赴京面圣！"

崔明远陷入沉思。若信中所言属实，那么严巡抚此前的种种"帮助"，包括"救"他出狱，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目的是获取他的信任，套取证据下落...

"不对！"崔明远突然抬头，"若严巡抚真与马侍郎一伙，为何马侍郎还会被查办？"

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正是最可怕之处——严巡抚不惜牺牲马侍郎这个'同伙'，所图必然更大！夫君想想，马侍郎倒台，谁获益最大？"

崔明远恍然大悟："是严巡抚自己！他这是要...取而代之？"

柳如烟点头："妾身怀疑，严巡抚早有不臣之心。他拉拢夫君，是看中夫君在民间的清誉，想借夫君之手铲除异己，培植党羽！"

正说着，门房来报：严巡抚到访！

崔明远与柳如烟对视一眼，迅速将信件藏好。严巡抚已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明远啊，好消息！皇上又下旨了，要你即刻进京，不必等继任者到任！"

崔明远强作镇定："这么急？下官还有许多交接事宜..."

"朝廷大事，岂容耽搁？"严巡抚笑道，"本官已备好车马，明日一早就送你夫妇启程。"

柳如烟柔声道："大人体恤，妾身感激不尽。只是妾身近日孕吐严重，恐难长途跋涉..."

严巡抚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那就让明远先行，尊夫人随后再赴京也不迟。"

崔明远立即道："不可！夫人有孕在身，下官岂能独自赴任？还请大人宽限几日。"

严巡抚脸色沉了下来："明远，你这是要抗旨不遵？"

气氛骤然紧张。崔明远知道，若严巡抚真有异心，此刻翻脸凶多吉少。他勉强一笑："大人言重了。下官这就准备，明日启程。"

严巡抚这才满意地点头："这才对嘛。本官还有些公务，先行告辞。明日一早，我亲自为你送行！"

送走严巡抚，崔明远立即召集心腹侍卫，密令他们暗中准备，今夜就秘密离府。柳如烟则收拾细软，将重要文书缝入棉衣内。

夜深人静时，崔明远夫妇换上便装，从后门悄悄离开府衙。刚转过一条街，忽见前方火把通明，一队官兵拦住了去路！

"崔大人，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严巡抚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

崔明远将柳如烟护在身后："严大人这是何意？"

严巡抚冷笑："明远啊明远，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

"背叛？"崔明远怒极反笑，"下官一直忠心朝廷，何来背叛一说？倒是大人您，与马侍郎勾结，贪赃枉法，该当何罪？！"

严巡抚哈哈大笑："马侍郎？那个蠢货也配与我相提并论？告诉你，本官苦心经营多年，为的不是区区漕运利益，而是...这大明江山！"

崔明远倒吸一口冷气："你...你要谋反？！"

严巡抚得意地说："皇上昏庸，奸臣当道，民不聊生。我取而代之，有何不可？明远，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归顺于我，他日富贵共享；否则..."

柳如烟突然从崔明远身后走出，冷冷道："否则如何？严大人莫非忘了，证据已直达天听？您自身难保，还敢威胁朝廷命官？"

严巡抚眼中凶光毕露："贱人找死！"他猛地拔剑刺向柳如烟！

崔明远来不及阻拦，眼看妻子就要命丧剑下，忽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中严巡抚手腕！

"保护大人！"黑暗中冲出数十名官兵，为首的竟是王文昌！

严巡抚大惊失色："你...你不是在京城吗？"

王文昌冷笑："多亏柳夫人神机妙算，让我假称赴京，实则暗中潜伏。严大人，您伏杀朝廷命官，谋反罪名坐实了！"

严巡抚见大势已去，突然狂笑："崔明远，你以为赢了？告诉你，我在朝中党羽众多，即便我倒台，你也别想好过！"说罢，竟咬碎口中暗藏的毒丸，当场毙命！

六、清名

三个月后，京城崔府。

崔明远抱着刚满月的儿子，在庭院中踱步。柳如烟坐在石凳上，含笑看着父子俩。

"夫君，皇上今日召见，所为何事？"她轻声问。

崔明远笑道："皇上要升我为右佥都御史，专司查办严嵩余党。"

柳如烟蹙眉："这可是得罪人的差事。夫君不怕步严嵩后尘？"

崔明远逗弄着怀中的婴儿："夫人放心，为夫自有分寸。清官难做，但总要有人做。我只求问心无愧，为百姓谋福，为朝廷除害。"

柳如烟起身，为丈夫整理官服："妾身只愿夫君记住，清官不仅要对得起朝廷，更要对得起自己和家人。"

崔明远郑重地点头，将妻儿搂入怀中。

春风拂过庭院，吹落一树梨花。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如同无数清正廉明的誓言，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