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专业？"批发市场的老板娘用美甲敲着计算器，"现在满大街都是。"她掀开塑料门帘，仓库里堆成山的手机壳散发着劣质硅胶的味道。"拿货价五块五，别嫌贵，华强北那边都涨了。"
陈默的指尖在样品上摩挲，某个印着"暴富"字样的壳子边缘有毛刺。他想起大二那年参加的"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获奖项目是用3D打印做手机壳，评委说"很有互联网思维"。
"要多少？"老板娘喷出的烟圈在节能灯下变成灰色雾霭。
"三十个。"陈默扫码付款时，支付宝弹窗跳出《2023年高校毕业生就业质量报告》，他拇指上划的动作像在推开一具尸体。
陈默的“创业”从地摊开始。
他批发了30个手机壳，进价6块，卖15，利润9块。理论上，卖完能赚270元。
现实：
18:30 刚铺开塑料布，城管的车就闪着灯来了。
18:32 罚款300元，手写收据，没有公章。
18:40 黑西装男子出现，递烟：“交200管理费，明天这位置还给你。”
陈默攥着仅剩的1276.42元，咬牙转了200。
黄昏的城中村入口像被切开动脉的伤口，下班人群从地铁站喷涌而出。陈默在电线杆上发现层层叠叠的招租广告，最底下那层还留着半张"重金求子"的残页。他铺开印着"全场15元"的硬纸板时，穿洞洞鞋的女孩正举着自拍杆走过："家人们看这个城中村多破，点赞过万我今晚就睡这里！"
晚上11点，他骑着二手电动车回出租屋。
天突然下起暴雨，雨点像钢针一样扎在脸上。公路没有避雨的地方，陈默的衬衫湿透，贴在身上，廉价西裤吸水后变得沉重。
某个瞬间他看清雨帘后的巨幅广告牌，某教育集团代言人正用釉面牙齿微笑："学历是人生最好的投资。"
十字路口的红灯异常漫长，雨水顺着后颈流进衬衫领口。右侧车道的奔驰摇下车窗，副驾驶女子惊呼："天啊你看那个落汤鸡！"车载音响漏出的旋律听着像《卡农》，大二音乐鉴赏课期末考试曲目。
回到城中村，他在老李的炒粉摊前停下。
“大学生，淋成这样？”老李递给他一条脏毛巾。
陈默苦笑：“摆摊被抓，罚款300。”
老李往锅里甩了把米粉，油星四溅：“你这种小白，活该被宰。”
“那怎么办？”
“交保护费啊。”老李指了指巷子口的监控，“你以为那真是政府装的？那是黑手套公司的。”
"你这批壳子不行。"老李用炒勺翻动着手机壳，硅胶在高温下扭曲出诡异的形状。"要卖就得卖贵的，那边酒吧街小姑娘，八十一个的液态壳抢着要。"
陈默盯着炒锅里上下翻飞的米粉，油渍在旧报纸排版的社会新闻版块上晕开。他忽然发现老李的推车底下垫着本《国富论》，书页边缘爬满霉斑。
"读过？"老李顺着他的目光咧嘴一笑，金牙在油烟中闪了闪，"“读书？读个屁！我儿子在复旦，现在实习工资2800，还不如我炒粉。”"炒勺突然重重敲在锅沿。
回到出租屋，陈默甩干手机上的水，屏幕亮起：
支付宝余额：876.42元
（含6月8日到期房租680元）
出租屋的霉味在雨夜格外浓烈。陈默把湿透的简历一张张铺在地上，打印机墨水晕染成模糊的乌云。
手机震动，班级群弹出张浩的朋友圈截图：深圳湾一号的落地窗前，一箱电子烟弹正在阳光下闪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