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城中村公厕的隔间门上,有人用马克笔写着:
“爱心捐卵,一次2-8万,无痛安全”
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墨迹还没干透。
陈默盯着那行字,突然想起大学室友说过的话:
“咱们这群人,唯一值钱的就是卵子和腰子。”
下午,导师办公室。
“陈默,你这论文……”导师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我只能给你延期了。”
陈默的指甲掐进掌心:“老师,我到底哪里不行?”
导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家里……有关系吗?”
陈默愣住了。
导师压低声音:“今年就业形势差,系里就两个保研名额,张院长侄女已经预定一个了。”
窗外,一群毕业生正在拍学士服合照,笑声刺耳。
回到出租屋,陈默的支付宝弹出一条推送:
“XX贷,黑户也能借!最高5万元!”
他盯着那个广告,手指悬在空中,迟迟没有点下去。
楼下的炒粉摊飘来香味,老李的收音机正在放新闻:
“最新数据:2023年青年失业率再创新高……”
陈默关掉手机,躺回床上。
天花板上的霉斑,好像比昨天更大了。
凌晨三点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然亮起,刺眼的蓝光像一把刀捅进视网膜。
“(021)XXXX-XXXX”
陈默盯着这个陌生号码,手指悬在接听键上,犹豫了一秒。
“喂?”
“陈先生是吧?”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您XX白条的借款已经逾期3天了,今天能处理吗?”
陈默的喉咙发紧:“我……下周发工资就还。”
对方笑了:“别逗了,您支付宝余额-1923.58元,哪来的工资?”
陈默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们怎么知道的?
“这样吧,今天先还个最低还款,800块,我们就不联系您家人了。”
电话挂断后,陈默的耳边还回荡着那句轻飘飘的:
“您母亲电话是138XXXXXXX对吧?”
陈默翻遍了通讯录,最后停在“王叔”这个名字上。
王叔是他爸的老同学,在城里开了家五金店,小时候还来家里吃过饭,总说“有事就来找叔”。
陈默盯着那个号码,犹豫了很久,终于拨了出去。
“喂?哪位?”王叔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
“王叔,是我,陈默,陈建国的儿子……”
“哦!小默啊!”王叔的语气突然热情起来,“怎么突然想起给叔打电话了?”
陈默攥紧手机:“王叔,我……最近在找工作,您店里还缺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哎呀,现在生意难做啊,店里就我和我儿子俩人,勉强糊口……”
陈默的喉咙发紧:“我可以帮忙搬货、理货,工资低点也行……”
“小默啊,”王叔叹了口气,“不是叔不帮你,现在雇人成本太高了,社保啊、最低工资啊,你懂的……”
又寒暄了几句,电话挂断前,王叔补了一句:
“对了,你爸最近怎么样?”
陈默看着黑下去的屏幕,突然明白了——
王叔根本不想知道他爸怎么样。
陈默还是去了王叔的店。
他想,万一王叔只是电话里客套呢?说不定见面了会不一样。
五金店在城郊批发市场,招牌褪了色,门口堆着锈迹斑斑的钢管。
王叔正和一个穿POLO衫的男人聊天,看见陈默时,笑容僵了一瞬。
“小默?你怎么来了?”
“王叔,我刚好路过……”陈默的视线落在店里——王叔的儿子正翘着腿玩手机,桌上摆着最新款的iPhone。
穿POLO衫的男人打量陈默:“这位是?”
“哦,老家邻居的孩子,来城里找工作。”王叔笑着拍了拍陈默的肩,力道很轻,像在掸灰。
POLO衫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现在大学生找工作是不容易。”
王叔点头:“是啊,我儿子大专毕业,要不是我有点门路,现在估计也蹲家里呢。”
陈默站在那儿,突然觉得自己像块被退货的劣质五金件。
回城的公交车上,陈默旁边坐了个穿校服的女孩,正用平板看综艺。
视频里,某个明星笑着说:“我当年也是穷过来的,一天只吃一顿饭……”
弹幕刷过:
“哥哥好励志!”
“这才是正能量!”
女孩突然抬头,对电话那头说:“妈,我不想上大学了,我想当网红。”
陈默转头看向窗外,玻璃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
一个23岁的、失败的、连熟人都不待见的
大学生。
活下去真难——
回到出租屋,陈默发现门上贴了张纸条:
“3天内不交房租就搬走”
落款是房东龙飞凤舞的签名,旁边还画了个笑脸。
他摸出手机,点开XX贷的广告,手指悬在“立即申请”上。
楼下传来炒粉摊老李的收音机声:
“最新消息:某高校毕业生因网贷自杀,遗书中写道‘活下去真难’……”
陈默关掉了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