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水灾祸还是让老少爷们儿们的日子过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尽管这几年每户家里都有了些存粮,但秋后的庄稼会是啥样儿的收成,老少爷们儿们的心里没有个底儿,万一秋季儿的庄稼再经受一场天灾,家里的存粮就不够一长年的口粮了,所以,这日子还得精打细算着过,能省的要省,能抠的要抠,绝不能再像前两年那样大方着过了。
“这场雨水下的,田头路边的野菜都给老少爷们儿快挖得绝种了。”有人还是有些担惊受怕地埋怨似的叫苦说。
“这日子再紧吧,总要比六零年大灾荒好多了吧,那时候,不管是树皮还是野菜还是草根儿,只要能往嘴里填的,都给人们弄得干干净净。眼下家家户户多多少少还都有些存粮,小心着些往前过,再有些日子,田里的南瓜啥的也都结出果儿了,掺和着就能把这段日子过去了。”有人接过话说。
“南瓜啥的结出果儿就吃啊!那不太糟践了?”
“吃到肚里就没有糟践的东西!谁都没有想到今年麦季儿的这场天灾会是这样不睁眼,别的还有啥子办法?”
“听牛大锤扇乎着硕上面会有救灾,都这个时候了,咋的不见有救灾的动静呢?”有人似乎很着急救灾。
“救灾,得一层一层地上报,一层一层地审批,上面通过了,又得一层一层地下拨,没有三、五个月就见不到动静。再说了,指望着到咱们手里只有那么点儿的救灾东西日子能熬过去?”马上有人很明白似的解释了救灾,“咱们啊,自己的日子还得咱们自己想办法!再说了,前几年的年成也给咱们垫了个底儿,咋的咱们也能把这段时间挺得过去。”
“这话说的在理儿上。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救灾就跟饿了三天三夜别人给了块馍馍一样,你还能指望这块馍馍能饱一辈子?以后咋的还不是要靠着自己的两手挣饭吃?”牛二筢子来回看了看身边的几个老少爷们儿,琢磨着说,“今年午季儿的这个天灾也给咱们提了个醒儿,家里缺啥都不能缺粮。缺钱,咱们可以不花,要是缺了粮,那是要一家人饿肚子的。”
“以后咱们得时常警告家人,别因为现在能吃上饱饭了就不知道心疼粮食。”一个老少爷们儿接过牛二筢子的话说。
“粮食这东西咱们都心疼,毕竟是咱们一滴血一滴汗种出来的。”牛二筢子说,“咱们要是不心疼粮食,那就是在自己糟践自己。只是以后咱们都要更细心盘算着粮食的安排,不能有了撑个死,没有勒腰带。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说的就是这个理儿。不能吃几顿饱饭了就胡吃海造,那不行!”
老少爷们儿纷纷点头认同牛二筢子的话。
“不管会不会有救灾,也不管救灾啥时候能下来,咱们就当没有这么一说,眼下把日子撑起来要紧!”牛二筢子说,“这阵子我也琢磨了,不管咋的,不能让老少爷们儿心里没底儿。这两天我就让望秋去南乡拉几趟大米回来,虽说咱们吃不惯大米,总归大米也是粮食,老少爷们儿家里有了大米,掺和着存粮,咋的心里也会踏实多了。”
“还是筢子哥考虑得周全!”听牛二筢子这么说,马上就有人心里已经踏实了似的笑着说,“每家再添上三百两百斤大米,这日子还有啥子焦心的?”
“不过,话得说回来,我让望秋去南乡拉大米回来,这来回的盘费总得摊到大米上。”牛二筢子看了看老少爷们儿说,“总归咱们卧牛岗子不是三两户人家,也不是三百五百斤就能顾到所有老少爷们儿的急,要是三百斤五百斤,这来回的盘费我就不说了。”
“这是应该的!”马上有人很感激地说,“你能为整个村上的老少爷们儿操到这份心,老少爷们儿还能有啥话说?”
“赶在好年成也就算了,每家的日子都过得去,也不用我去操心琢磨啥子。今年的这个年成不一样,要是老少爷们儿各顾各家,那就没有了老少爷们儿的情分了。我总觉得吧,老少爷们儿之间,平日里近点儿远点儿都没啥,赶在这灾荒的年份儿上,心要往一处想,劲儿要往一块儿使,这样才能一家不落地把灾荒挺过去。要是各顾各家,这家过去了,那家可能就留在灾荒里出不来了。所以啊,平日里我就常跟望秋念叨,大家日子都好过的时候不用把老少爷们儿老是挂在心上,一旦遇上了坎儿,不管是大坎还是小坎儿,心里要有老少爷们儿。”牛二筢子来回看了看老少爷们儿说,“我觉得吧,咱们经常要这样给孩子们提个醒儿,就不至于以后他们之间会有生分。”
“是这个理儿,搬不走的邻居,一辈接着一辈蹭耳朵台子。老话不是说了吗,远亲不如近邻。碰上啥子紧手的情况,再亲的亲戚都不会有邻居伸手及时。”一个邻居点头认同说,“平日里我倒没有咋地跟孩子这样念叨,以后的日子里还真得跟他们多唠扯唠扯这老少爷们儿的情分。”
“眼下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人们不外出,一茬一茬的人从光屁股到闭眼伸腿,一直守在一个村子里,这中间的情分在不知不觉间就割不断了了。眼下世局变了,人们忙着外出挣日月,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一年难得见上一回面,咱们再不跟孩子们念叨念叨,怕是这老少爷们儿之间的情分会越来越远越来越淡了。”牛二筢子说,“我心里就有这么一份担心,可时局这样咱们也改变不了 也只能这样经常在孩子面前提个醒儿了。”
“时局总归是往前走的,至于以后会走到哪一步,老少爷们儿间的情分会是啥样,咱们谁也说不准。”一个邻居听了牛二筢子的话,不由得有些无奈地说,“咱们这一茬人啊,我看到伸腿闭眼的那一天也都走不出去了。今儿筢子哥这么一说,我心里多少也有点儿不得劲儿。所以说啊,咱们这一茬人啊,再扑腾也扑腾不出啥子耀眼的光景来。既然咱们都活到这个年纪了,就像筢子哥说的那样,往后不管碰上啥子,咱们都要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不能因为前两年日子好过些了就各顾各的心思。不管以后的老少爷们儿他们之间的情分会走到哪一步,咱们这茬人,绝不能因为日子在往好处过就远了你我之间的情分。咱们都得跟筢子哥学学,在老少爷们儿都为各自家的日子犯愁的时候,筢子哥犯愁的是整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家的日子。”
“所以说啊,这些年筢子在老少爷们儿心里有份量有威望,虽说他跟咱们一样都是平头百姓,他为老少爷们儿做的事儿让老少爷们儿服气。”一个年长一些的老少爷们儿说,“我说这话不是有意抬高谁压低谁,筢子要比牛大锤让人心里服气。话又说回来,牛大锤这个人也不错,又有官场上的门道儿,可他没有真的把老少爷们儿放在心里,虽说老少爷们儿找他帮忙他也不会打罢,可那毕竟是找上他,他才会帮忙,不是他想着老少爷们儿自己主动操心的,这跟筢子相比,就不一样了。”
“找牛大锤帮忙,他不摆架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他是官老爷的老子,跟以前的皇上他爹一样,跟咱们中间还隔着一个官老爷,官老爷又在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的上面。所以说啊 牛大锤比咱们这些人高出最起码两个层级。”另一个老少爷们儿倒没觉得平时的牛大锤有啥子不妥的地方,老少爷们儿找他牛大锤能够有求必应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倒不能怪罪他牛大锤,在老少爷们儿面前,多少他总得保留些官太爷的架势。要是他一点儿架势也没有,倒是会让三乡五邻的老少爷们儿拿他不搁劲儿了,认为他就该为老少爷们,出面办事儿。”年纪稍长的那个老少爷们儿琢磨了一阵儿说,“其实,咱们站在牛大锤的那个份上想想,也挺作难的。”
“不管咋说,有牛大锤在,咱们村子的老少爷们儿有啥子牵扯到官 场上的事儿,总要比其它村上的老少爷们儿顺心得多了,咱们也不能指望着他啥事儿都能为老少爷们儿考虑得很周全。”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少爷们儿看了看老少爷们儿说,“牛大锤有牛大锤的难为,也有他牛大锤的理由。”
“这话说的是,咱们也巴望着牛大锤啥事儿都把咱们这些老少爷们儿都放在心上,毕竟牛笔是整个驴堆集的乡镇干部,整个驴堆集乡镇的老少爷们儿的事儿都要在他心里来回多过几遍。这么大的驴堆集乡镇,官面上解决起来很麻烦的事儿多了,这就需要像牛大锤这样的人从中周旋。”牛二筢子说,“虽说牛大锤眼下不在官场,可他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跟官场上的人走动,官场上的很多事儿他心里很清楚该咋的周旋。再说了,牛笔现在又是咱们驴堆集乡镇里要紧的干部,也自然就让整个乡镇的平头百姓有烫手的事儿,马上就会想到他牛大锤。这样,他牛大锤也就没有太多的心思琢磨咱们村上的老少爷们儿了。”
“这么一说,用心琢磨琢磨还真是这么一个理儿。”一个老少爷们儿皱起眉头眨了眨眼说,“咱们老少爷们儿整天都在村子里转悠,抬头是这些老少爷们儿,低头还是这些老少爷们儿。他牛大锤跟咱们不一样,进村是咱们这些老少爷们儿,出了村子是三乡五邻的老少爷们儿,事儿肯定比咱们这些人多了去了,哪能所有的心思都在咱们这些人身上?”
“这段时间我是知道他牛大锤,为了能多给咱们老少爷们儿争取些救灾,费尽心思的让大队干部虚报咱们村里的人数,虽然不知道这个办法能不能走得通,但他有这个心思,已经很难为他了。”牛二筢子说,“虽说他这个人有时候说话尽往大的说,老少爷们儿有啥事儿找上他,他还是很费心思的,基本上事儿办得都能让老少爷们儿满意。”
“是,他这个人显得有些招摇。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不招摇三乡五邻的老少爷们儿咋的能知道他有能耐?招摇了,名声就传开了,找他帮忙的人也就多了。”另一个老少爷们儿说,“现在的人都这样,你越招摇,他就越认为你有能耐。”
牛二筢子一笑说:“他呀,不是啥子招摇,就是那个性子,打自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谁还不知道他这个品性?再说了,现在牛笔给他长脸了,多少还是有点儿招摇了。不管他会咋,只要当紧的时候不折老少爷们儿情分就成。”
“这个倒是,不管他咋,当紧的时候能伸手帮老少爷们儿解决问题就行,咱们别的还要求他怎样?毕竟他眼下的身份跟咱们有差别。万一哪天牛笔调到县城里当了更大的官,那时候他的身份跟咱们的差别就更大了。”又一个老少爷们儿接过话说,“不管现在救灾下没下来,他牛大锤想着法子让大队干部虚报咱们村上的人口,这就很难得了。就算救灾下不来,冲着他这份对老少爷们儿的心思,咱们也得打心眼儿里承他的情。”
“今儿要不是筢子哥透气儿,咱们还真没有想到。这事儿他牛大锤没有招摇出来,也看得出这事儿不是那么容易。”
“是不容易,牛大锤说咱们每家都有档案,一家几口人,是男是女,多大岁数,上面的档案里都写得清清楚楚,虚报人口有难度。”牛二筢子说,“不过,牛大锤说他还有别的办法,到时候肯定多给咱们村上争取些救灾。”
“这就是老话说的亲多远向多远。他牛大锤对咱们老少爷们儿有这份心情,咱们也不能装作四六不懂。”那个年纪稍长一点儿的老少爷们儿接过牛二筢子的话说,“筢子说的对,不管有没有救灾,眼下要紧的是老少爷们儿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齐心挺过这段日子。这两天望秋要去南乡给咱们拉大米,我的意思是咱们合计合计跟着去两个体格子壮实点的人,装啊卸啊的也轻快些,来回的路上也有个担待。”
“是个正主意!”马上就有老少爷们儿赞同。
“这两年虽说路上比前几年太平了,路上有个担待还是让人放心些!”有老少爷们儿跟着说。
牛二筢子不出声响地点了点头,看来,今儿这场唠扯把这几年渐渐远了的老少爷们儿情分又给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