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黎幽芜枫书院附近几人分别。
宋扬要去面见圣主,禀报他遇到的一系列事件,蛮夷竟然悄无声息的进入九州,或许在预谋着什么,事关百姓生死和战争走向,宋扬一刻也不想耽搁。
贺尘则带着阿恒和宓瑾租了一辆马车前去阴司街。
阴司街并不属于离沙城,是姜沐归为了躲避姜峰而找的一块秘密的地方。
白清风带贺尘去过一次,听他说那里可以见到逝去之人的亡灵,不知是真是假。
一到达目的地,贺尘顾不上安顿宓瑾,就赶忙去看姜白二人,希望她见到的不是两具尸体。
贺尘推开门,还好,都活着,她松了口气。姜沐归已经无大碍,白清风却还没有醒来。
正碰上大夫给白清风针灸,贺尘就和秦三出了房间。
两人坐在石阶上,贺尘忽然想起些什么,对秦三说:“秦大哥,之前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你的感受。”
秦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回道:“别说这个,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何况我并非不分对错之人,不会迁怒不相干的人,救人与复仇是两回事。
“多谢。”贺尘说。
他们之间发生的事说来话长,在此不再赘述。
“这次进昆仑山,凶多吉少,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手刃了姜峰。”贺尘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三思索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决心,说:“我同你一起去,你一人我实在不放心。”
贺尘还未做出任何反应,就听见屋里传来争吵声,她赶紧从地上起来进去看是怎么回事。
一进屋,姜沐归拽着那老郎中不肯放他走。
“这是心病,老夫实在是无药可医。”那人慌张解释道。
“怎么可能?你这庸医!!”姜沐归不依不饶。
“你这是干什么?”贺尘上去拦他。
郎中趁着姜沐归松开他,赶忙溜走了。
姜沐归没能留住人,于是开始瞪着贺尘,贺尘把抓着他的手臂放下来,没有理会他怨恨的眼神。
姜沐归一人生着闷气,自从蝴蝶谷回来后,他开口的次数寥寥,像是变了一个人。
贺尘拽他去外面,她有太多话想说了。
“你怎么看?”她问。
“他只是体弱,多愁善感。”姜沐归死不承认。
贺尘沉默的审视了他一会儿,才又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众人对你唯恐避之不及,只有白清风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这是为什么?”
姜沐归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贺尘继续说:“因为他了解你、理解你,在他眼中你不是无恶不赦的人,他能看见你身上好的一面。”
“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可他难过的时候你在哪儿,他那么胆小的一个人,可以陪你去阴司街看你母亲,可以直面姜峰,你却连他的异常都察觉不到。他见你时,总是笑着的,眼里却满是悲伤。你说他多愁善感,我只能说你还不够了解他。”
“可一开始是他缠着我的,我有什么错?”姜沐归激动起来。
贺尘立马反驳:“这段感情中如果你没有回应,根本不会继续下去。你承认你动心了,你承认你爱他,可为什么不承认他生病了,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姜沐归转过头。
“你有,你害怕承担责任,这对你来说是陌生的。跟你待了这么长时间,我也知道你的为人,你之所以想和他一起死,难道不是因为害怕他问责你吗?”
“姜沐归,不要再逃避问题了,你已经深陷其中,正视它,白清风才有救。”
“他就算不会死,也痛苦万分,你……忍心吗?”
贺尘说完,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姜沐归叹了一口气,随即打算离开,贺尘不再拦他,希望她的话能起一点作用,这对他们二人都好,她一个局外人看的十分清楚,当局者却迷失了,但愿她所处自身的困局时也能够保持清醒和理智。
因姜沐归和白清风的事,贺尘的时间已经流失了大半,她急匆匆收拾东西,后天一早就要跟随姜峰出发前往昆仑。
得知阿恒要走,姜修可闷闷不乐的独自一人待着,任阿恒怎么逗他也不理会。
姜修可没想到,他们的友谊竟如此短暂,而阿恒则乐观的认为还有再见面的可能,一个悲观主义者和一个乐观主义者,注定无法相互理解。
过了几个时辰,阿恒又来找他,这次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只是扔给他一把未开刃的刀,他说:“来吧,我们决斗,既然我们之间的情谊是以打架开始的,那就以打架结束,你要永远记得我这个朋友。”
姜修可迟钝的拿起刀盯着看了一会儿,拿掉刀鞘,似乎是答应了。
阿恒抽出腰间的弹弓,准备与他一搏。
姜修可持刀缓慢走近,阿恒立马戒备起来,却没想到,他突然扔了手里的刀,上前一步猛地抱住阿恒,抱得很紧,也是什么都不说,阿恒愣了愣,明白了他的情绪,收了弹弓。
阿恒知道,这恐怕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表达了,拥抱里夹杂着挽留、不舍与爱,是专属于他的告别。
姜修可是个孤儿,后来被姜沐归收养,生活在这个并不是很正常的人群中,还能保持孩童的真诚属实不易,他善于用冷漠伪装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内心的冰山被阿恒的热情一点点融化。
小孩子之间的情谊,没有掺杂太多利益和心机,美好却也短暂,会因为距离生疏,也会因为成长而变质,然而此时此刻,两个人都十分珍惜彼此,年少时的情感很难定义,但总是毫无保留、赤诚热烈的。
贺尘这几天总是感觉心里缺了一块,说不上来的心慌,或许是面对未知和生死,越发胆小了,事实上她从来就不是个无所畏惧的人。
她走在离沙城的街道上,看向四周,忽然发觉这里是如此的陌生,人也是,景也是,浴花村的轮廓渐渐浮现在脑海,不知道祈巫长老和大家还好吗,长老是否还在怪她,她湿了眼眶,那里是母亲的故土,也是她的家乡,她却背离远至此处荒漠,受尽磨难,无人可依,兜兜转转许久,又重新回去,似乎什么也没有做好,既没有荣归故里,也没富贵傍身,还真是失败。昆仑山永远矗立在那儿,她无法跨越,亦无法解开秘密,甚至对于秦江月,她都怀有愧疚之情,该如何终结这一切呢,她不知道,但也并不觉得后悔,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要做的,是眼前事。
贺尘朝大殿走去,姜峰在那儿等着她,要与她商量去昆仑山的若干事。
经过一个拐角处,眼前就是大门,贺尘加紧脚步迎上去,却看见一个人走出来,向着另一边急匆匆小跑而去,那人戴着黑色的斗篷,只留下一个背影。
贺尘觉得有些眼熟,打算追上去询问,谁知绕过一个木桩后人就不见了。她寻不见人,又按原路返回。
还未进门,就听见一声惊叫,贺尘赶忙进去,只见姜峰躺在自己的座椅下,眼未合,脸上是万分惊恐的表情,黑红色的血从他身下缓缓流出来,这……
贺尘转过头,姜修可扶着墙,吓得瞪大了眼睛,像是被定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尽管她也很吃惊,但还是先冲过去捂住姜修可的眼睛,带着他出了大殿,姜修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一个劲儿抖,贺尘无计可施,只是让他待在这儿不要乱动,就又跑了进去。
她缓慢移动到“尸体”旁,大着胆伸出手指放在姜峰鼻下试探,然而他没有气息,已经断气了,贺尘一下子翻坐在地上,犹如受了晴天霹雳,姜峰……死了?!!
贺尘坐着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踉跄着起身向外跑,这时姜修可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贺尘什么也顾不上,径直去找姜沐归。
“这是谋杀,一定是。”贺尘在地上来回踱步。
姜沐归听着她说,自己没有说话,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
贺尘说不清也看不透姜沐归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紧张、激动、恐惧和心悸总之没有伤心,他好像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贺尘冷静下来重新思考,逃走的那个人会是谁?
她怀疑的目光落在姜沐归脸上,却又即刻否定了,这怎么可能,弑父?他做不出来,可万一是真的,自己不也成帮凶了吗,贺尘有些后悔对姜沐归说了那些话。
然而她没有察觉到姜沐归强装镇静的外表下掩饰不住的慌张,因为他立刻就离开了,只剩下贺尘一人在心里盘算着。
眼下,最主要的是,去昆仑山的事不得不作罢,姜峰死了,能够指望的人几乎没有,姜沐归对这个不感兴趣,极大可能不会同她一起去,姜家有人力物力,她一个人什么也没有,还有谁可以依仗呢?难道她必死无疑了,没有被自己的族人送去玉城,却还是逃不脱这诅咒,命运待她为何总是如此残忍。是回浴花村延长寿命,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寻找答案,贺尘陷入了沉思……
不久后,姜峰的葬礼就开始了,姜沐归负责料理后事。除了姜峰几个旧部,再没有人他的询问死因,也没有人敢质疑,只是都知道了这个事情,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姜家素来与百族不合,所以来的外族很少,几乎都是离沙城的人和姜族的旁系族亲。
出殡这天,许多人聚集在鬼煞谷,贺尘带着阿恒出现,寻了一处角落站着,尽量不引起旁人注意,毕竟是外人,要是被发现他们是从北境逃来的,麻烦事就多了。
但是贺尘在一旁站了许久,却突然感觉到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