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回到镇里，春花让长锁和我一起到她家饭店吃饭，长锁不肯，说他不想当电灯泡，气得春花打了他一拳。硬是把长锁留了下来。

　　我们一进门，春花的儿子明俊和儿媳梦玉非常热情地接待我们，还没等春花说话，明俊就把我们带进了一间包房，给我们泡了一壶茶。梦玉拿来菜谱让我和长锁点菜。

　　我接过菜谱后并没有看，对梦玉说：“什么简单就做一个得了。”

　　“那怎么可以？怎么也得给你们做几个可口的菜。”梦玉说。

　　见梦玉在等我们点菜，不肯走，我只好拿起菜谱，点了一个我喜欢吃的菜，然后把菜谱递给长锁。长锁也点了一个菜，然后合上菜谱，不肯再点了。

　　“两个菜太少了，你们再点两个。”梦玉说。

　　“点多了也是浪费。”我摆摆手说。

　　梦玉没有再坚持让我们点菜，回后厨去了，春花也跟着去了。过了一会儿明俊和春花各端着两盘菜进了包房，随后梦玉拿着一瓶泸州老窖进来。她要把酒瓶打开，我没让，让她拿回去，换一瓶38度的普通白酒。

　　吃饭之前，长锁说：“现在炉子和暖床的订单已经有五十多个了，我和铁柱起早贪黑都干不完。我也不和你们一起喝了，吃完饭我马上回去。你们俩慢慢喝。”说完他自己倒了一杯酒，也不管我和春花，自己喝了起来，一杯酒喝完，春花还要给他再倒一杯，长锁说什么不肯再喝了，让明俊给他盛来一碗饭。吃完了饭他要回厂里，我想和他一起走，长锁却把我推了回来，说：“你上夜班急什么，让春花陪你再喝两杯。”说完离席要走。

　　春花一再挽留，见长锁非走不可，也不再留他了。

　　长锁走了之后，明俊和梦玉来到包房，梦玉非要给我斟酒不可。我只好把酒杯放在桌上，让梦玉倒满了杯，接着梦玉给春花也倒了一杯。明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起酒杯，说道：“谷叔叔，谢谢你帮我妈圆了她想自己开工厂的梦。我敬你一杯，说完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看了看面前的酒杯说：“太多了，一口喝下去肯定会醉。”

　　春花对明俊说：“你谷叔叔酒量有限，能喝多少就让他喝多少吧。”

　　明俊点点头说：“谷叔叔随意。”

　　我一口喝下少半杯，春花也陪我喝了半杯。两个年轻人这才离开。包房里只剩下我和春花两个人。

　　两个年轻人非同寻常的热情让我感到很意外，问春花：“明俊和梦玉今天对我咋这么热情？”

　　春花朝我笑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完，她拿起酒瓶，给我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知为什么我今天很想喝酒，你陪我喝两杯。这酒度数不高，多喝一两杯不会醉。”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想喝酒！”我问

　　“喝酒还需要看日子吗？我高兴就想喝。”春花说。

　　“你有什么高兴事？”我问。

　　春花看看我，反问道：“你说呢？”

　　“我知道就不问你了。”我笑笑说

　　春花和我碰了一下杯，说道：“咱们先喝口酒，然后我再告诉你。”说完她先喝了一口。

　　随后我也喝了一口。还好，38度的白酒喝下去不那么呛人。

　　吃了一口菜之后，春花问：“玉凤是不是对你说过她要给咱俩当媒婆？”

　　“说过。”我点点头。

　　“她也劝过我。”春花说。“她还对我说了你和邱月的事。我就纳闷了，你为什么一直对我隐瞒你和邱月的事？”

　　“我不是成心想瞒你，我一直觉得在邱月离婚之前，我就是个第三者，这个角色不光彩，我说不出口。玉凤早就问过我为什么不想和你成家，我都没好意思对她说我和邱月的事。”

　　“为啥你后来对玉凤说了？”春花问。

　　“我和邱月的事结束了以后，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再向她隐瞒了，就说了实话。”

　　“你真的和邱月的关系彻底断了？”春花不太相信地问道。

　　“就看怎么说，如果说我们结婚这件事，我可以保证，已经没可能了，但我们毕竟是同学，这层关系永远都会存在。”

　　“是这么个理，我能理解。”春花说。“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愿意和我成个家？”

　　“刚回来时确实有这个想法，你说你要等明俊爸爸回来，还他一个完整的家，我就不敢再想这件事了。”

　　“现在呢？”

　　“现在又活心了。”对春花我不想有什么隐瞒。

　　“有些话我原来想通过玉凤转告你，可我一想咱俩之间还有有什么话不能说，何必再让别人传话呢？今天我没有留下长锁，让他先走，就是想告诉你我的想法。”说到这里春花停了一下，和我碰了一杯，我们喝了一口酒，她接着说道，“石头，说实话，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本来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了。自从和你一起张罗办这个蜂窝煤厂，我又想起咱们小时候的那些事。上次去沈阳，一路上你一直关照我。今天去送货，本来车里风很大，你也很冷，可是你却把棉大衣脱下来给我披上。已经有十多年没有人疼我了，当时我真的很感动。今天在车上我就想，能和你一起度过后半辈子也不错。”

　　听了春花的话，我一下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春花，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好半天才说道：“这是真的？”

　　“石头，你直勾勾地看着我干啥，这种事我还能骗你？”春花疑惑地看看我。

　　“你不介意我和邱月刚刚结束？”我还是不太相信春花的话。

　　“结束不分早晚，只要结束了就行。”春花说。“怪不得在沈阳我们住在一个房间里你那么规矩，原来那时你心里只有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不会在意的，关键是你今后会不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看来春花对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是我劝邱月不要离婚的。”我说。“本来我们已经说好，厂子建起来以后，我就到长春开书店，为了避免以后经常和她见面，我已经决定不去长春开书店了，以后安心地和你办好这个蜂窝煤厂。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也不会再去长春。”

　　春花表情严肃地说：“石头，不是我小心眼，离婚以后，有人要给我介绍对象，也有男人主动找上门来，但我都没同意，因为我不是那种很随便的人。我同意嫁给你，那就意味着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这一点你放心，我决不会脚踩两只船，人和你在一起，心里却想着别人。”我说。

　　春花看看我，说：“你和邱月感情那么深，你真能不想她？”

　　我迟疑了一会儿，说：“说不想她，那不是真话，我只能尽量不去想她。”

　　“这话还靠点谱！”春花笑笑说，“我也是过来人，你骗不了我。我知道，真正相爱过的人不可能轻易就能忘掉对方。石头，今天和你说实话吧，当年咱俩被那几个红卫兵带回学校，问咱俩是不是在处对象，我根本就不想承认，见他们打你，我怕他们打坏你，也就承认了。没想到后来一些男同学总是拿这事羞辱我，吓得我不敢去上学，也不敢再和你见面，可是我心里却一直没有放下你。下乡以后，孩子他爸对我穷追不舍，可是我心里却总是想着你，所以一直不肯答应他。后来听说你被抽调回矿里上班，虽然我担心你可能会看不起我这个农民，可我还是梦想着有一天能和你在一起。有一次我回家探亲，听宝田说你还没对象，我就到你工作的地方找你，可是绞车房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机械重地，闲人免进’，这个牌子把我挡在了门外，我只好在窗外看了你几眼。我当时脸皮太薄，不好意思去你家找你。后来听说你上了大学，我觉得咱俩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这才死了心，答应了孩子他爸。虽然我和孩子他爸结了婚，可是这么多年我还是经常想起你。”

　　“当时你要是进去多好！”我说：“那样的话，咱俩可能就不是后半辈子在一起，而是一辈子都会在一起。其实我从农村回来以后，到咱们住过的地方好多次，想见见你，可是又怕你父母不肯原谅我。毕竟是我害得你不敢上学。我记得上大学的前一天，我还去过一次，可还是没好意思推开你家的门。那时宝田他们还没回来，我又找不到人给传话。” 

　　“唉——”春花惋惜地叹口气说，“都怪咱俩那时脸皮太薄！要是赶上这个年代，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过去的事，不提了！咱们还是谈谈眼前吧。你和邱月的事让她的孩子搅黄了，不瞒你说，咱俩的事我先请示了儿子和儿媳妇，他们还算通情达理，没有反对。你是不是也应该请示一下你儿子？”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春花的儿子和儿媳为什么对我这么热情。我想了想，说：“我就先不对我儿子说了，我刚离婚不久，马上又要再婚，他可能会一时想不通，以后再告诉他吧。”

　　“你父母能同意咱俩的事吗？”春花有些担心地问。

　　“我父母一定会举双手赞成。他们并不赞同我和邱月在一起，他们看中的是你。”

　　“既然这样，我也把咱俩的事告诉我妈。”说到这里春花笑了，“中年人再婚可真不容易，上要请示父母，下要请示儿女。我估计我妈也会赞成，自从我离了婚，我记不清她唠叨过多少次，当初要是和你家结成亲家就没有后来的那些事了。”

　　我趁热打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咱俩都是奔五十的人了，我看用不着像年轻人那样，处个三年五载再结婚。我父母都七十多岁了，天天让他们照料我的生活，我感到非常愧疚。春节前咱们就结婚，你看行不行？” 

　　“可以。”春花说。“不过，这事暂时要对宝田、铁柱、长锁他们保密，这几个小子要是知道了，没事就会拿咱俩开心取乐。”

　　“可以先不让他们知道。”我说。“不过，最好还是告诉玉凤，要不她还会天天惦记给咱俩牵线搭桥。” 

　　“方便的时候我告诉她。”春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