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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9月初，16岁的我上了初中一年级，至此，因为留级，我读了三个小学二年级，两个五年级。中学离父亲所在的小站很近。
上了初中以后，父亲说要让我吃上早点，我很是高兴。
尽管中学里的早点没有什么油水，吃过米线或是面条后，用它自身的汤汁就可以把饭缸洗干净，但我还是想吃早点。一方面源于想吃，一方面是父亲给我吃上早点，就认可我长大了，理应得到相应的尊重。
最后，父亲并没给我吃早点的钱。那个时候，普通的人家，一个星期会给自家的孩子5元钱的生活费。家庭条件好的，能给到10元钱。
上中学后，我就没再去捡拾破铜烂铁，我也不会再偷父亲的国库券去换钱，我几乎就没什么零花钱，不像读小学时，卖点破铜烂铁，一个月还有几块钱的零花钱，有时实在没钱了，就悄悄偷父亲的国库券拿去兑换钱。
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不敢偷父亲的钱，但我敢偷父亲的国库券，那个时候，父亲经常用国库券兑换生活用品。我拿了几十块的国库券，父亲从来没发现过。有一次，我偷了父亲的十元钱，父亲发现后，打了我一顿，这是父亲第一次打我。
父亲给了我一双他单位上发的劳保翻毛皮靴，这是我第一次穿皮鞋。我很想拥有一双真正的皮鞋，一双油光贼亮的皮鞋。
这是一双鞋底用废旧轮胎做成的翻毛皮鞋。鞋跟处密集地钉着铁钉，待鞋跟磨损的时候，铁钉就往里扎，这时铁钉就会扎到脚跟。
我想把这双黄色的翻毛皮鞋弄成黑色贼亮的皮鞋。我想了很多办法。我最先用牙膏，试过不行，最后我用黑油漆把鞋子刷成黑色，我在鞋子上涂了黑色的鞋油，再用抹布反复打磨，硬把黄色的翻毛皮鞋打磨成黑色的皮鞋。
我穿着这双黑色的鞋子去上学，很担心被同学们看出破绽，嘲笑我。有时候，我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原本是黄色的翻毛皮鞋整成黑色。为了掩盖真相，我隔三差五就给鞋子抹上鞋油，然后反复打磨，给这双鞋子保持一定的光亮。
自从上了初中后就一心扑在学习上，我深知出生农家的我只有考起中专才是我唯一的出路。那个年代的中专何其难考，750分的总分除去50分的体育分，录取分数线是640分。
为了能考起中专，每天晚上21∶00下了晚自习课后，我还要悄悄躲在车站站台头的一盏路灯下，背一个多小时的英语单词，背语文古诗。我在路灯下的一小块沙地上，用一根小树枝在地上默写英语单词。
路灯下有很多飞舞的虫子，它们围着路灯飞舞，围着我飞舞。
周末放假，我就会拿着课本到山野里背书。
冬天的早上，白霜落到山野里，白茫茫的一片雪白。来到山野里，我通常会选择一块开阔的草坪开始背书，在我离开的时候，鞋子和裤脚基本已是湿的了。
我这样努力的结果是英语课文篇篇都会背，英语单词自然就不在话下，语文古诗词也能篇篇背诵。可我最终还是没能考起中专，差录取分数线还有30分。
读初中的四年，每年学校都会组织学生到学校附近的一处铁道兵烈士陵园祭扫和瞻仰铁道兵烈士。
每一个班扎一个花圈。花圈是用松柏，黄色和白色的菊花扎成的，花圈上写着挽联。二十多年来，我只记得一句，是教我们班的一个数学老师谢老师写的：青山埋忠骨。
铁道兵烈士陵园里，一座高大雄伟的烈士纪念碑直指云霄，很是震撼。
我们在烈士纪念碑前列队唱国歌，那氛围很是肃穆，我感到全身肌肉僵硬。烈士纪念碑正面镌刻着，为国牺牲永垂不朽几个鎏金大字，背面镌刻着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毛主席题词。字体走势气势磅礴，像直飞云天的蛟龙。
学校请来一位当年修成昆铁路的老铁道兵，给我们讲他们如何如何修的成昆铁路。年代久远，我已记不详实，只能大体领会：成昆铁路是一条了不起的铁路，成昆铁路的修通，是人类征服自然的一大奇迹。
老铁道兵戴着一顶草帽，穿着草绿色的老式军装，背着一个草绿色的军用帆布包。
老铁道兵坐在台阶山，双腿交叉，双手放在膝盖上，滔滔不绝地讲着，修成昆铁路如何如何艰巨，经常有铁道兵被隧道里的落石砸死砸伤，塌方掩埋，有铁道兵因为连续奋战，实在困乏，人就从桥的墩台上掉到山箐涧沟里摔死。
我就纳闷，我的父亲修过成昆铁路，为什么他从来不讲他当年修成昆铁路的事给我听。父亲唯一的一次，仅仅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他修过成昆铁路奶母庄隧道，修过泽润里2号隧道。
有一次，父亲的一个老乡也是当年修成昆铁路的一个老铁道兵。两人喝酒喝到尽兴处，那人激动地对着我父亲说，当年要不是你保护着我，我早就被斗死啦，还能活到现在，所以说你是我们这批老乡中最聪明最厉害的人。父亲笑笑，说道：“那个年代的事，可以写出一本书呢。”
学校下午5点半下课，7点上晚自习。
吃过晚饭后，同学们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三五成群，去看火车，去看铁路。我就取笑，火车天天开着，有什么好看的，同学们就找各种话回怼我。
后来，父亲所在的这个小站，有一个叫钱家有的铁路老职工退了休，我叫他钱大爹。钱家有的家就在一处铁道边上。好些时候，我们上班都能看见钱家有坐在铁道旁，戴着一顶草帽。一整天坐着，看火车开来开去。我也就理解了，当年同学们为什么读书那会儿喜欢看火车，喜欢看铁路。
钱家有是我父亲的同乡，所不同的是，我的父亲是隶属铁道兵新管处，不属于正规的铁道兵编制，钱家有是先当的兵，后来转成了铁道兵。
因为同乡的缘故，我们两家经常往来。钱家有喜欢我，在我工作的第二年，他让我和他的女儿钱惠相处。
